确实昙花一现，林羽要是不说话，说不定董诚就真的沉醉于寂静当中无法自拔了。

董诚：“......”

林羽：“走吧太子，我带你..去西街。”

董诚很想拒绝，从A市回来在吃饭到现在都九点半了，去西街干什么？但是好奇心害死猫吧，董诚不语然后跟上了。

西街距离租界要走一段路，一路上林羽依旧在哼歌，只是可能这首不熟，磕磕巴巴。董诚跟在他后面放空。走到西街大桥，林羽下意识停了停，又自然地走起来，间隔很短但是董诚还是看出来了。

西街大桥好像隔绝了整条街，又加上迎面的危楼，外人见这重重阻拦估计也就走了。

林羽走上桥：“注意脚下啊。”

董诚还没来得及反应，脚上就踩了点什么黏不拉几的东西。正打算抬脚看看，一双手就按住了董诚的大腿。

董诚：“......”

林羽：“别看了，你会吐。”

董诚：“......”

小心翼翼走过西街大桥，董诚脚上就负重累累。简直是.....董诚骂了几句。林羽依旧不快不慢地走，走到废墟面前顿顿又转弯。

董诚很想快点走完这段路，早点投胎回去。

董诚：“去哪？”

林羽：“去天堂。”

董诚：“......”

林羽笑笑：“你就先跟着吧。”

董诚绕过废墟才发现，西街废墟以东竟然还有还一段路才到头，也还不能说是到头，就是右转。

居然这么远！董诚想骂人但董诚忍住了。

董诚本以为林羽至少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却在中间的一家烧烤店停下了。

林羽走进去前转过头嘴贱一番：“太子殿下二十几年没吃过几次烧烤吧？朕这次带你去吃，这家很好，干净，你要想吃可以大口吃。”

“......”

走进烧烤店，眼前就是一个中年油腻大叔，胡子也不知道是几天没剃了，寸头里夹着一个N字，是个很二的油腻男啊。

林羽挑了最外面的桌子坐下：“老孙，随便来点吧。”林羽擦了擦桌子举着那张纸抬眼问：“怎么样？干净吧。”林羽把纸扔在地上：“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苕皮，酒，其他的随便吧。”董诚坐了下来，突然想到都这么久了，也只有林羽记得自己爱干净，怕吵。其实这些都是小事，董诚要是和别人说说谁都会知道，但他偏偏是那种闷声不说的人。林羽也偏偏是那种很会观察的人。

用他爹的话来说，他就是有点矫情。

住在三号街的第三周，他们出去吃饭，董诚滴酒不沾，说是要留一个人开车。其实是那家店实在太吵，旁边那桌一直在划拳当地人特别的游戏败者罚酒)震得董诚耳膜痛，一直嗡嗡嗡的哪有心情喝酒。林羽就让林夕提前结束了饭局，之后的聚餐，都是些清净的地方。

林羽坐在面前看着刚刚走过的那段路，董诚不想回忆那段“艰辛路”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看手机。三号街的风吹得轻，带着些许苦涩一点一点沁入心腹，让林羽鼻头微酸，便又想起了“这里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你”，林羽害怕了。

孙嵇波到得很是时候，他拖着一箱酒很自然地坐在了他们旁边。

林羽：“你干什么？”那点酸涩瞬间消失。

孙嵇波：“什么？我来陪你们喝啊！”

林羽：“不用了，你滚吧。”

林羽想了想又道：“刚刚打电话的是你？”

孙嵇波道：“不是啊，你接电话能不能看看备注。”

林羽：“我没给你备注。”

孙嵇波：“．．．．．．”

孙嵇波经过一番思考，他把问题投向了董诚。

董诚：“你走啊？看我干什么？我是你大哥吗？”

孙嵇波：“......”

孙嵇波走后，两人又陷入尴尬的局面。

林羽先开了瓶酒递给董诚：“算了，酒后吐真言，现在说太假了。先喝。”

董诚：“......”

接过酒之后两人斗志扬起，在这种安静的地方喝酒，董诚也不会有什么避讳。拼到最后，林羽刚干下最后一瓶，对面的董诚也拿着空罐。看现在还算理智的二人和董诚身后的那片废墟，林羽沉默了。

有多久没这样了？林羽想。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要找人吐露心事的时候，一般也都是别人来找他。然后他就被带去什么可以大吼大叫的地方喝酒桁架，结束后那人送回家，再一个人吹着晚风安安静静走回去。他不敢说自己的故事，不像是在逃，更像是害怕那句“这里所有人都不会相信你”。

而这次，他想试试，试试在董诚面前，说出那段不堪的过往，他知道只有董诚和他是一样。

“我对你说的话吧，你可以当做是在听一个故事。”林羽很紧张，可以说是紧张得差点口吃：“这些也是我唯一和你讲过的故事。”

董诚挑了挑眉：“嗯。”

“我小时候其实也多正常的，就是那种怎么看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那种。有一个对我挺好的妈妈，小学，她突然就死了，好像说是自杀的吧，忘了。她家里人要钱，张承伟，我爸，给了他们家一大笔钱，然后骂我败家，说是因为我才让他们找到了要钱的借口。”林羽下意识去看董诚的眼神，怕他听着不耐烦，可是董诚却只是在很认真地听。

林羽顿了顿又说在在：“其实我很厉害的，从北到南，沿海大陆，我都去过，只是我从没看过那些景色，往往就是脑子一片黑，然后就被别人叫儿子了。”

林羽摸摸兜里，除了手机什么也没有：“你有烟吗？”

董诚低了根烟给他，又起身帮他点火，然后拍了拍他的头。林羽眼眶里又忍不住挂满了水：“啧，别，一会儿在安慰，我怕我现在哭就说不出来了。”

董诚知道，他说的不是现在，是以后可能都说不出来了，毕竟十几年，这是他唯一一次尝试。

“张承伟带我四处送养，他自己就往夜总会跑，从第一家起，三年，他都没来看过我，等我再这家被养烦了，就会被这家的人送去下一家，直到所有国内愿意养我的亲戚朋友都去完了，他还不死心，他把我带去了加拿大，听说那有一对夫妇很喜欢我。挺巧的，我也喜欢他们，我本以为就这样吧，这辈子就留在加拿大。结果张承伟没钱了，找他们要钱，那对夫妇瞬间翻脸不认我，哈哈哈。”

董诚很少会插话，但这一次他冷着声说：“假，别笑了。”

“．．．．好吧，把我送出国算是出国失败了，他很生气，十三岁那年，我逃了。”林羽吸了口烟：“当时在我眼里，三号街比哪儿都好。后来我偷偷改姓，林氏是我妈妈的姓。十三岁我遇见了林夕，这名字是我取的，当时你后面的这座废墟里有很多待被收养的孤儿。我就在里面住过，后来这儿塌了一半，我和林夕就有家了，我们遇到了老周。”

董诚：“机车店那个？”

林羽：“是。”

林羽吸了口烟：“沈厌，是张承伟在外面的...她想方设法让张承伟逼我妈妈，然后，她自杀了，我一直不知道，后来她又偷偷来看我，把我带到了那片废墟那儿住，然后她算准了废墟会塌，却没算到我不会死。”

林羽缓缓舒了口气：“我讲完了。”林羽掐了烟挑挑眉道：“怎么样？这故事...”林羽站了起来：“是不是波澜起伏，一波三折....”没等林羽说完，董诚迎面抱住了他。

“波澜起伏，一波三折，辛苦你了，等太久了吧？”

林羽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紧紧抱着董诚：“很久了，我都...”林羽说不出话来，就挂在董诚身上哭，哭声很小，但是他的身体不停的颤抖。

太久了，久到他快忘了自己本来姓张，久到他快忘了自己的生母是被张承伟逼到自杀的，久到他快忘了自己可以找人发泄......

十三岁那年林羽跑到了三号街，二十三岁那年林羽遇到了知己。

“谢谢。”

“不用，谢谢只需要对不熟悉的人讲，对熟悉的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次日一早，林羽突然惊醒才发现自己昨天都干了什么事，他把手机刚开机就看见满屏全是冯二马的消息。

6.00

——林哥，你要迟到，你在哪呢？

6.54

——林哥，我在门口，你开个门啊？

7.25

——林哥，林姐说你完了。

——你要被扣工资了我的天!

——快醒醒？!!!!

8.34

——完了完了完了

——林哥接电话!!

如果只是这些还好，可是林羽又翻到了一条。

董大少爷：哭了一晚上不敢来了？再不来林姐要扣你工资了。

林羽还来什么来？林羽直接不想活了。他爬起来整理了一下正准备给林夕打电话，却接到了董诚的来电。

“......”

“你不敢来？”

“不是，睡过头了。”

“那你快点吧儿子。”

“我什么......”

林羽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昨晚...

董诚：“你少喝点啊，明天又不休假，林夕接到了一笔，好像是拍鞋。”

林羽：“啧，放心吧，明天早上五点之前我起不来，你是我爸爸。”

“......”都是烈酒惹的祸，事实证明喝酒上头，伤脑。

“怎么了？你不认啊？”

“......”

听着电话那头董诚笑了两声：“好了，儿子快来吧，林夕要急死了。”

等林羽到照相馆时,所有人都到齐了，也包括合作方。据说这一次的合作人是吕总帮着找的，看来冯二马是追到手里。

进门一看,最亮眼的是林夕的一张黑成煤炭的脸。于是林羽很识相地躲在董诚后面，管她看不看得见，只要是当着董诚的面，她就不忍心训。

林夕自然也知道她这个亲爱的弟弟是怎么想的：“林羽，你出来一下。”

林夕神态自若，温文尔雅。

林羽仓皇失措，脸色煞白，小跑出去时还看了看董诚那副欠揍的脸。

果然啊，果然，林羽回来的时候胳膊上多了一大团红，仔细看看你会发现，那是一双纤长的手掌印。

噗。

“你笑什么？”林羽皱着眉假装生气。

“笑狗蛋儿子啊，快去换鞋。”董诚一边调镜头一边道。

“......”林羽看了看林夕的脸色，被迫不与董诚争论乖乖去换鞋了。

拍室内董诚的动作很快；冯二马可能是追着吕冬雪了心情不错，效率高到飞起，打光特别积极准确；林夕虽然脸色不好但是也一如既往地修图。唯独林羽一早上就神魂颠倒，放空自己，董诚叫他好几声也不见回答。

一次两次还好，董诚这种人事不过三，林羽一早上都这么不配合让他有些火大。

中途换鞋，董诚走到林羽旁边：“儿子，怎么回事？你要在这样我真冒火(生气)了。”林羽抬起头盯着董诚，长叹一口气：“没事儿。”

屁，瞧瞧这说的什么鬼话。

董诚翻了一个很克制的白眼。

就这么一句话，两个字，董诚被彻底惹生气了。

也不能说是生气，就是失望了。董诚完全明白林羽这个时候不适应，毕竟把藏了好久的秘密说出来就像是突然割掉了心上的一块肉一样。但是林羽又不愿意说自己不适应。“没事”？怎么会没事，这种客套的词才是让董诚生气的点。

我把你当成兄弟了，你吧我当什么？这么客套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董诚又矫情了。

于是后半段拍摄，董诚也开始神魂颠倒，放空自我。两个重要的人不在状态，林夕都快要疯了，只是现场有其他工作人员和一些甲方的人，所以林夕不好多说什么，竟是给他俩使眼神，可惜他们看都不看。

“．．．．．．”

拍摄不能说不顺利，只是工作人员觉得这位模特和摄影都很容易走神，摄影的脸色还不太好。

林夕：“小诚啊，你先和冯二马去店里吧。”

董诚愣了愣：“嗯。”

说罢林夕就一把把林羽拉住：“臭小子，你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