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惠风和畅。
伯然坐在窗前,窗外赤金色夕阳余辉尽情洒在他手指不断摩挲着的文字上。
小玉没有中毒?
修习?为什么要让小玉修习?
他越来越弄不懂小玉的身份。珀璎岛上没有学堂,只有贵族和王族才有修习一说,其余的人,多是自家前辈传授学识,或如他这般为了吸引女客才会识文断字。
不过,小玉早就会写字啊!那还能修习什么呢?礼法?商术?武功?
一个一个想法闪蹦于脑海,而他又无法确定。结合前几日那来试探的少女,他唯一能判断出来的,便是她的身份绝不是馆主私生女这么简单。
他甚至开始担忧,馆主到底是在保护她,还是待她如自己这般——只是为了更强大的阴谋。之前自己身中剧毒,只得任由馆主摆布,如今身体中那毒既然已经解除,他再次考虑起来,到底该不该留小玉自己在悦龙馆中。
他想了想,抽出张鱼皮纸,在上面画了一只猪头,正要提笔写些文字,却听门口有怩怩的脚步声。他心下一惊,身体却岿然不动,只是手指微动,淡定自若地将鱼皮纸上的猪头涂黑,又拨一张新纸覆于其上。
门被轻声推开,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走到故作绘画的他的身后,双手忽然蒙上他的眼睛,一个故意变粗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他将毛笔放下,温和道:“是谁呢?总不会是程小姐吧!”他牵过覆在眼上的一只手,轻轻吻在手腕上。
“又被你猜到了!”程小姐扁着嘴,似有些失望,又有些满足,她张开手臂,依偎在他怀里,“伯然,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他嘴角微笑,但她看不到的眼睛里,只有冷漠。
程小姐年芳十八,容颜精致美丽,她依偎着,如同一只娇弱的雀儿。她闭着眼睛,尽情地享受着他的怀抱,半晌,说道:“我真的好想就这样一直,一直……”
伯然抬手抚摸她的脸颊,关切问道:“怎么了?难道是长辈不同意么?”他苦笑一声:“没关系的,伯然只是个侍奴而已,不值得小姐垂爱……”
他转过去,留给她一副哀伤的背影,然而那眼底依旧是淡漠的嘲讽。
“不、不是的!”程小姐搂着他的腰,忧伤的脸颊贴靠在他背上,安慰道:“你是最好的!最好的……”
“我只是怕……怕你嫌弃我……”她的眼睛向一处幽幽望着,似有难过的回忆划过,她低声道:“伯然,你真的会喜欢我吗?如果我没有钱……”
俗套的情节。伯然在心中冷笑一声。
总有些小姐愿意问些“如果”,如果没有钱,如果没有权……他会不会喜爱如初?
可她们却从不想,如果他没有英俊的容貌,如果他不压制自己的性情······难道她们还能这样待他么?
他露出标准的笑容:“当然会。”
程小姐的眼睛似有星光闪烁,她极其激动又不敢置信,只紧紧地抱着他,眼角有泪滴划过,她飞快拭去那泪,眼睛深沉地望着他道:“下月的今日,我来找你,我们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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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璎岛东侧的海岸名为涯口,是所有海岸中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倒不是因为珀璎岛以东是强国大周的方向,他们防的,是在此流浪或定居的渔民。
便如此刻,三艘莫家的货船正缓缓驶入港口,锦衣男子正站在甲板上,亟待停船上岸。富饶的衣着,满仓来自远方的珍贵货物,无不刺激着附近穷苦的渔民。
他们围在护海军之外,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计,驻足端望着,一面好奇海外又进来什么新鲜玩意,一面又期待细微的散漏——他们可以在这些人离去后捡拾一些,补贴家用。
然而,在那一位黑发黑瞳的女子出现时,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踏入他国那一刻,艾芳仍感受到无穷的恐惧。几乎所有的珀璎人都在注视她,他们吐着她听不懂的珀璎语,对着她指点、嬉笑、惊讶……所有她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承受的表情。
再回想起之前那些海卫粗鲁地扯开自己的衣裳,她脸色不禁更加发白,腿甚至有些发软,这一瞬,那惹人发呕的货船,竟让她留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