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原本想出去看看的,但他随即想到了什么,按捺住了躁动的心,依旧端坐在正厅。
很快,五军营的千总徐志彪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刚到他面前就立即单膝跪下:“太子殿下,末将这边出了点纰漏,请殿下责罚。”
“说!”朱慈烺面不改色,厉声道。他看对方安然回来,身上也没有什么血迹,便知道所谓的纰漏对方已经解决。
“末将手下出了两个逃兵,已经就地斩杀,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徐志彪低着头,又道:“这群瘪三蛮横惯了,以为殿下会少了赏钱,所以才鼓噪起来的,是末将治下不严,末将罪该万死。”
“哦,仔细说说!”朱慈烺的眉头轻挑,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徐千总既然已经把那两个逃兵杀了,其他人也都跟着来了,又何罪之有呢?本太子不是那种吹毛求疵的人。”
徐志彪跪在地上,听到朱慈烺松口,心中大喜,赶紧回答道:“那两人平日里就有些奸猾,本来说好了一起投奔殿下,护驾南下的。却因为赏钱没提前发,突然就反悔了,还想趁乱逃走,被末将察觉,所以在他们离开军营之前便结果了两人。”
“嗯,你做事还是得力的,总归是没出什么问题,本来本太子应该赏你些什么的……”朱慈烺沉着声音,忽然话锋一转,又道:“可是,这事确实是你的失误,稍有不慎,引起兵乱,甚至整个国家社稷都要毁在你的手上,所以不能赏,你可明白?”
此话一出,徐志彪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朱慈烺猜得没错,他本来是想借着这件事,暗示朱慈烺,自己手下的兵将十分躁动,应该多发些赏钱的。换言之,这是半威胁性质的邀功讨赏,而且势在必得。
毕竟,朱慈烺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哪里能明白军中的这些弯弯绕绕,吓一吓,肯定就没了注意,到时候自己再两边说好话,不仅仅是能得手下人的拥护,说不定还能取得太子的信任呢?
只是,徐志彪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太子殿下的三言两语中,瞬间就从镇压有功变成了犯诛九族的重罪了!
朱慈烺当然是故意的,这些军头,一个个都嚣张跋扈得很,要不是自己是太子,他们早就蹬鼻子上脸了,不压一下,是不行的。他很清楚,在这个时代,太子的名号就是他手中最大的政治资源。
“末将知罪,末将该死,末将该死!”徐志彪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他用余光注意到了门口那两个禁军士兵微妙的挪动,那秦疯子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派来保护朱慈烺的手下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殿下饶命,末将……末将不止杀了那两个逃兵,还夺了军营中剩下的几十匹杂马,虽说难以用来作战,但路上载货,必然是有用的。”徐志彪已经被朱慈烺这个太子的气场给镇住了,哆哆嗦嗦道:
“还有,还有,末,末,末将路上还抓了一个红毛怪,殿下吩咐过的,见到红毛都抓来……”
“徐千总,起来起来。”朱慈烺见好就收,他只是要敲打一下对方,并没有要真的责罚这个干将的意思。
要知道,朱慈烺现在对京营的这三百多人,几十个军官,靠的只是太子的虚名和禁军,锦衣卫的掣肘,他如果做得太过了,反而会弄巧成拙。这里面的分寸,就是所谓的政治智慧了,差之毫厘,可是会失之千里的。
“末将不敢,末将求殿下责罚!”徐志彪依旧跪着,不敢起身,也不敢抬头,生怕朱慈烺再生气。这个时代,太子的威严可比千军万马,这是深入骨髓的认知。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一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双臂,将他缓缓扶起。徐志彪抬头一看,便见朱慈烺微微笑道:
“徐千总是有功的,但是也有过,护卫天家,事关社稷,一点点差错都不能有,所以本太子就算念着你的功,想要赏你,也不能光明正大,否则日后就难以收拾军心军纪了。但是罚你,就得闹出动静了,方能树立军威,你能明白本太子的这份苦心吗?”
“末将明白,末将明白。”徐志彪连忙应和道。此话一出,他就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逃不掉一顿军棍的了。
只是,他没想到,朱慈烺松开手之后,居然从腰间掏出了一块玉佩,系在了他的腰上,低声道:“本太子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赏给你的,这是父皇去年大典的时候,赏给本太子的,天家圣物,价值千金,你拿着,就这么一块,别让别人知道。不然,说不得又得引起什么骚动了。”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恩威并施了,你徐志彪的功劳服众都做不到,居然还想着讹诈太子?赏你的才是你的,不赏,你就别要想!
“殿,殿下……“徐志彪一时羞愧难当,他没想到当朝太子会这样对他。
且说,徐志彪就是个俗人,又直又俗的那种,平日里奸猾也是少不了的,贪财好色,兵痞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但他有骨气,讲义气,投降流寇,做不来,投降鞑子,更不可能,那没脸见祖宗,更不忠不义。
这也是他被拉拢来护驾南下的原因,也是他愿意带着自己的兄弟来护驾的原因,他有着这个时代的军人惯有的大部分缺点,但也还有羞耻心。这算是条好汉,只不过是有缺点的好汉。
“徐千总,秦将军和本太子说过你,说你是条好汉,信得过。但本太子刚刚听了你说的那三件事,觉得不对。“朱慈烺看着徐志彪,又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