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千仞又从怀中取出一本早就备好的册子,展开宣读,其中根据各人功劳大小,自身才具,俱有职司任命,还有武功、药物、兵器、银钱等物为赏,此处就不一一枚举。
众人各有赏赐,不偏不倚,可谓人人欢喜,个个满意。等到宴席重开时,大家兴致更加高昂,唯有一人老大不满,再加上三分酒气,终于倏地站起,道:“我……我……怎么没有我?”众人心下大为不满,循声望去,原来是裘千丈,然后纷纷将视线移了开去。
裘千仞喝道:“坐下!”
裘千丈“哦”了一声,缩了缩脖子,乖乖坐下,继而梗着脖子道:“裘……帮主,你有功不赏,我不服!”
裘千仞点了点头,道:“你确有功劳,当赏!”继而环顾众人,将当日裘千丈献计之事告诉众人。
众人纷纷笑道:“果然当赏!”有人道:“帮主处事公平,对自家大哥,怎么反倒吝啬起来?”又有人道:“所谓内举不避亲,帮主该如何便如何,大家伙定无二话!”
裘千仞道:“也罢!”转而面向裘千丈,正色道:“裘千丈,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为客卿长老,一应待遇与长老等同,却不入派内花名册;二是为总舵舵主,入猿捷堂,帮刘长老做事。你选哪个?”
裘千丈道:“当然是做客卿长老。”
裘千仞道:“也好,不过客卿长老需要武功出众,这样吧,你与四大长老中的一位动手过招,只要能撑过一百招,便算你合格,如何?”
裘千丈吓了一跳,他闪眼观察四人,高大的威武,矮小的精神,而且几人的太阳穴均高高鼓起,可见其内功修为之强,他还有些自知之明,别说百招,十招他也坚持不来。他动了动嘴唇,还想要砌词狡辩,正迎上裘千仞炯炯的目光,心下顿起惧意,干笑道:“我这两下子哪里成……那……我当舵主吧。”
裘千仞点点头,道:“好,等三天以后,我就开坛请祖师,收你入帮,录入花名册。”说罢又转向席间一个白净的胖子,拱手道:“刘长老,我大哥就拜托你了,还请多多教他,让他早日熟悉库房事务。”
刘长老赶忙站起来,冲裘千仞行礼道:“帮主折煞属下了,裘大哥若来,属下自会尽心辅佐!”然后转向裘千丈,笑着拱手道:“裘舵主,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裘千丈没精打采的一挥手,等听到裘千仞重重一咳嗽,浑身一抖,忙站了起来,向刘舵主回礼道:“哪里哪里,还请刘长老多多关照。”
等到两人重新归座,裘千仞笑道:“如今衡山派虽灭,帮中犹有大量后续事务未曾处理,从今日之后,望大家各司其职,同心协力,秉承‘斥金和宋’之念,将我帮发扬光大,来日超越丐帮,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大帮!”
众人听罢纷纷应和,有些人暗自嘀咕:“怎么又出了个‘斥金和宋’?不是‘抗金保宋’么?”他们却不知,裘千仞对上官剑南提出的“抗金保宋”之念排斥至极,然而在如今的中原武林之中,名门大派必要有保家卫国之类的口号,若是没有,连江湖下九流都会鄙视。所以齐源便根据裘千仞的一些想法,重新提出“斥金和宋”之念。
斥为排斥,和为和谐、平和。意思是金人不来,我便不理,若来时,我便尽一切手段排斥于他;至于大宋,井水不犯河水,保持大面上的平和局面便已足够。
大伙儿大说大笑,席间气氛更加高涨。一时宴席散去,众人告辞离开,裘千仞回转卧室,躺在床上时,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原来当日裘千丈想出假死之计,令铁掌帮散布消息,说裘千仞走火入魔而死,借此消除衡山派的忌惮之心,引其来攻,然后设下圈套,待敌人攻至,便来个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裘千仞认为这计策很好,可是找来齐源商议时,后者却提出计划中的一个漏洞:丧葬之礼必要广邀武林同道,别人尚可,但“活死人”王中孚与老帮主上官剑南相交莫逆,丐帮则与铁掌帮历来交好,若是王中孚前来,或是丐帮门面人物来此,那衡山派心有顾忌,瓮中捉鳖中的这只“鳖”,可就引不出来了。
齐源建议道:“去请丐帮钱帮主时,不妨强调衡山派与我帮不共戴天之仇,请他为我帮做主;而请王大侠时,应着重说明我帮已继承老帮主遗志,请他前来商议抗金保宋之大事。”
裘千仞奇道:“这是为何?”
齐源笑道:“钱帮主秉性和平,一心求稳,向来不喜参与江湖争端,他听了两派有争端,请他做主的话,别说他自己,就连帮中的头面人物也不会派来,以免让丐帮陷入咱们两派争斗。至于王大侠,他如今号称‘活死人’,大半原因便是对抗金彻底失望,若是对他提及抗金大业,他又怎会前来?”
裘千仞点头赞叹:“说得有理,就这样吧。”几人又商议一番,最后定下策略,各自前去准备。
后来事情果如裘千丈所料,裘千仞的死讯传出后,江湖同道纷纷前来。王中孚未至,只是让传讯弟子带回信件慰问;丐帮只让一个六袋弟子出面拜祭。而衡山派掌门独孤飞却亲自带人前来,见到这种情况不禁大喜,尤其见到棺材内裘千仞的“尸体”,心下更是放心,于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十几日后,便率大队人马来袭。
这“瓮中捉鳖”之计至此已成大半,等到衡山派众人攻入总舵,四下探看一番,竟无一人踪迹。正在独孤飞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四处白烟腾起,不过片刻之间,便已是云山雾绕,总舵之内宛若天上仙境。独孤飞闻到一丝甜香,急忙闭气,头脑已是一片晕眩,周围不断响起扑通扑通的栽倒之声。
独孤飞再也顾不得其他,屏息夺命狂奔,等跑到山门处,却发现几个黑衣人蒙面人早已等在那里了。
为首一个黑衣人摘下蒙面的幕布,深深吸了口气,笑道:“独孤掌门,在下等候多时了!”
独孤飞顿住脚步,稳了稳心神,怒喝道:“裘千仞!”随着裘千仞带人阻住独孤飞的去路,总舵内的地下屋后,也不断蹿出蒙面持刀的黑衣人来,见到倒在地上的人便是一刀,顿时在漫山甜香味中,混杂了浓浓的血腥之气。
而这正是裘千丈提出的偷袭之计,乃是提前在屋内外设置隔板、地道,令弟子提前藏身于此,留出小孔,待敌人来到时,一起吹送备好的大量闷香,而自己人则戴上以解药药水浸透的幕布,如此便不怕闷香。
独孤飞至此明白了大半,就算不明白的事,如今也不重要了。他再不说话,抽出长剑,闷头向裘千仞冲去,两人当即交上了手。铁掌帮众人围在外面观看,并不插手,只是防止独孤飞冲出圈外逃走。
裘千仞展开铁掌掌法的精微招数,以一双肉掌抵敌独孤飞一柄长剑,不但不落下风,反倒在三五十招间,便将独孤飞的攻势抵消,又是数十招,便逼得独孤飞左右支拙起来。
独孤飞却是另一种感受,只觉得对方两只肉掌,挥动间竟似带起重重气浪,向着自己汹涌而至。自己长剑好似落入一片粘稠至极的气海之中,任凭自己使出全力,平时如臂指使的长剑却是越发晦涩,渐渐已有脱离自己掌控之势。
独孤飞惨笑一声,胸中一口真气一泄,再也抵挡不得裘千仞的攻势,被后者一掌击中剑脊,手中顿感一轻,长剑打着旋向半空中飞去。裘千仞毫不留情,趁隙而进,一掌倏地从肋下钻出,正击在独孤飞胸口之上。
裘千仞满拟这一掌便可将独孤飞打死,不想手掌按到对方胸口时,却是如中败革,发出扑地一声闷响。裘千仞心知不好,刚想撤掌,独孤飞已是伸左手抓住他另一只手的手腕,右手呈剑指,向着裘千仞眉心疾点而去。
裘千仞只觉得自己右手被吸入一个漩涡之中,想撤不能,左手腕则被独孤飞牢牢抓住,好似套上千斤铸铁,俱都动弹不得,再看独孤飞此时的形容,全身上下裸露出的肌肤已化作吓人的赤红色,一股绝强的劲力随着他这剑指伸点而来,指还未到,森冷的剑气已是隐隐而至,刺得裘千仞眉心处针扎般作痛。
裘千仞眼神一厉,突然一昂头,张开大口,露出森森白牙,冲着伸来剑指,便是咔嚓一口。
独孤飞指间剧痛,凝结的剑气顿时溃散,反噬己身之下,一口鲜血喷出,点点热血洒了裘千仞一头一脸,而身形则是猛地僵住。
裘千仞吐出两截断指和一口血水,抽回双手,这下毫无阻碍,独孤飞的身体随之软软瘫在地上,如一团软泥,再无声息。
裘千仞后退两步,瞪视独孤飞的尸身,嘿嘿笑了起来,鲜红的脸面下,又露出染血的牙齿,好似食人恶鬼一般。
众人这才蜂拥而来,发现帮主无事,这才放心。又有人提了软泥一般的王坚前来,询问裘千仞要如何处置。
裘千仞又吐出一口血水,道:“本该开坛请刑罚,行那三刀六洞之刑,如今没空,便连同前些日捉住的那些奸细,一同埋在后山吧!”
那人浑身一抖,惊恐地看向裘千仞,正好遇到裘千仞毫无感情的视线,忙应了一声,带人下去了。
裘千仞命人将总舵内的衡山派弟子尸首集合起来烧了,只有独孤飞的尸首例外,是收敛入棺,埋在后山,还立了一块墓碑。
一切处置停当,裘千仞又召集帮内精英弟子,马不停蹄前往衡山祝融峰,行那斩草除根之事,并一举成功。
裘千仞脑中想着这些事,一幕幕,一场场,如同还在眼前,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困意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