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冯骁在昏迷中醒了过来。此刻已经是午后,太阳即将下山,天空中的火烧云霞燃烧着最后的光芒。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发现身上几个关节酸痛难忍,再看向身下。几把茂盛粗壮的树枝被他压落在地上,零零碎碎的小枝丫散落一地。如果不是借着树枝的缓冲力,恐怕自己会伤的更重吧。
冯骁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污,狼一般狠戾的双眼在猩红血迹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疯狂。看来冯江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看来自己的行动也要加快步伐了。
他试着走了几步,手上环绕着的手链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上面挂着的莲瓣纹金耳坠随着冯骁的动作缓缓摇曳。
眼见着太阳就要下山了,自己需要尽快先找的回去的大致方向。太阳东升西落,那么现在半轮悬日高挂的地方必定是西边。而自己从马场的方向来的就是东北方向,自己只要先朝着东北方向走就行了。
敲定这个主意,冯骁立刻实践起来。在这样崎岖的山上过夜还是他的第一次体验,自己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在大漠孤烟直的沙漠里猎过狼,在青黄的草原上烧过柴,各种边疆宽广美丽的风景他都见识过。但是现在这江南的山,让他措手不及。
不过冯骁毕竟适应能力也是非凡的。在浅浅探了几次路后,他就摸清了这里大致的环境。脚下的泥土十分湿润,树叶腐烂的程度与一路上其他的树叶比起来更加严重。说明这里曾经有过水源,按照深山的环境来推断,这里曾经有一条小溪,只可惜最后干涸了。
那么水往低处流,顺着这个道理推断,自己如果再往下走,就可能遇到水源。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喝过水了,如果强撑着,精神状态一定会受到影响,如果再在山上遇到什么野兽,那么安全活着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寻找水源。
和所有地势险要的山体一样,这样的山难爬也难下,松软的树叶隐藏了坑坑洼洼的地形,有时候走几步就会陷入深坑之中,更别提下山了。还好冯骁日夜锻炼出来的体力不是盖的,他掰断了一根粗树枝,用它支撑着,一步步走起来就轻松了许多。
天色已经不早了,有了树叶的遮盖,眼前的视野更加昏暗。四周不时传来野兽走动的声音,恼人的猿猴更是在树枝上攀爬,吱吱哇哇大喊。冯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浑身肌肉紧紧绷紧。
走着走着,不远处就出现了两个黑色的影子!
冯骁屏住呼吸,等着眼前的影子开始异动。稍大的那个影子呈现俯身的姿态,安静到极点的情况下,能听见它身下涓涓的水流声。
它在喝水。
那么前面就是水源了。
再往深处走,谁也无法预料会遇到什么情况。所以,面前这弯水对冯骁来说就是珍贵的生命之源。他开始小心翼翼退后,准备和这个影子的主人展开一阵搏斗。
“刷刷刷。”
黑影的主人喝完水,慢悠悠抬起身子,借着微弱的灯光,能看到它头上显眼的两个角。再看看它流畅的身体线条,和长且纤细的四双腿,这莫非是,一只麋鹿?
像是要证明冯骁的预设似的,黑影慢慢站了起来,四双蹄子踏着地上的枯草,发出轻轻的“沙沙”声。麋鹿一般性情温顺,没有什么攻击性,所以它只是喝完水后就慢悠悠的离开了。
现在水边就只剩下一个黑影了。这个黑影呈现长条状,就这么横躺在小溪边。冯骁从远处观察,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这不会是一条鳄鱼吧。以前戍守塞外的时候经常会看到这样的鳄鱼从泥潭里爬出来,咬住人的脖子就往泥沼里拖,因此听到鳄鱼的消息,能让不少将士们闻风丧胆。
但是冯骁远远观察了很久,发现这个影子居然一动不动,就这么趴在溪水边。原本山里面有鳄鱼的假设就十分离谱了,现在还是一只木木的鳄鱼,更加不可思议。
百般怀疑之下,冯骁决定还是自己亲自去看一下为好。于是他手上攥着粗木棒,一步步向那个黑影走去。越靠近一步,他心中的不确定就越来越浓,这个轮廓,看起来好像是个人啊。是山里的猎户吗?不对,这种瘦削的体型,像是姑娘的体型啊。
深山野林里哪来的姑娘。
但等到冯骁彻底到了黑影跟前,他才发现这真的是个姑娘。
她的衣服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摩擦,早已破破烂烂,血迹斑斑。而如丝的黑发缠绕在她的脸上,与脸上的泥土粘在一起,看不清容貌。
她还活着吗?
冯骁皱了皱眉头,还是小心翼翼的剥开她身前的衣襟。
得罪了。
他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
姑娘身上穿的严严实实,看起来是早有准备来到这深山的。冯骁忍着身上的强烈罪恶感,还是解开了她上半身的衣襟。
无意间,他粗糙的手划过那位姑娘身上细腻的皮肤,软软的触感让冯骁的心里一惊,手如同被烫了一般赶快缩回。冯骁只能隔着姑娘身上薄薄的内衬,确定她还有一丝呼吸后,莫名叹了一口气。
奇怪,放在以前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但是现在自己却像是被鬼迷了眼似的救了这个姑娘。冯骁暗自觉得奇怪,但是人既然都救了,就不能半途丢下。
他小心翼翼把那位姑娘抱到了大树下干燥的地方,自己拾了几块干木头,准备摩擦生火。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对着干树枝摩擦许久之后,星星火种逐渐燃烧成了大火,他又趁机补了几把干树叶进去,火势更加旺盛了。
借着火光,他撕下身上衣服的边角。棉质的下衫吸水性很好,不一会就吸干了溪水。他草草从溪水里捧了几瓢水,接着拿着布料走到了那位姑娘的身边。荧荧火光下冯骁小心翼翼为她擦拭着脸颊,灰尘混着血迹黏在头发上,很难洗掉。冯骁连着换了好几趟水,才为她弄干净脸。
洗过的湿法慢慢被火焰烤干,自然而然的垂落下来。冯骁刚刚从水里摸了几条小鲫鱼回来,手上的鱼还没放下来,转身见到露出半张脸的姑娘,差点没惊的手上的鱼蹦跶下来。
不会吧。
不会吧。
不会吧。
他心中如同有千万战鼓雷鸣般擂起。世界上难道就有这么多奇妙的事情吗?陈鹤耳她怎么会在这里!
抱着质疑的态度,他还是决定走上前去,用颤颤巍巍的手哆哆嗦嗦挑起她另一边的头发。
于是,陈鹤耳全脸在火光的辉映下完全显现出来了。
啊。
冯骁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狠狠颠覆。自己心中的遗憾突然在你最落魄的时候以一种更加啊落魄的形态出现在你面前,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迷幻的事情了吧。
冯骁表情奇怪的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刚刚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做了什么?此刻崩溃的冯将军只想将刚刚那个冯骁狠狠按头溺死在溪水里。
怀着复杂的心情,冯骁看了一眼身边的陈鹤耳。她的胳膊上伤口较大,流血较多,现在已经被冯骁用布条绑住了。至于脸上,有几处擦伤,但是影响不大。仔细观察一些,可以看到她的额头上有些积攒下来的青淤,像是砸在重物上磕出来的。
冯骁仔细观察着陈鹤耳的脸,试图在上面再次找到自己能够治疗的伤口。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冯骁可以看到陈赫耳秀气鼻梁上的绒毛,他才猛的一发现自己越界了。
火焰燃烧发出爆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尤为明显。陈鹤耳还在昏迷之中,冯骁沾了点水为她润了润嘴唇。
借着他在漫漫长夜之下重新架起一个火堆,用树枝做签字串起刚刚捉的鱼,慢慢放到火上烤。没有调料,鱼的味道异常寡淡,但是他却觉得很好吃,嘴角甚至忍不住勾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