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吉沉吟良久,神情阴晴变幻、捉摸不透,似在品味余闲的这些话。
半晌后,他凝声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劝导世人守住内心的尺度呢?”
余闲断然道:“以法束人,以德养人!”
杨吉再次瞪大了眼睛。
这一次,不再是清泉涌入心田脑海。
分明是洪水冲刷!
他一个名闻天下的大儒,山崩于前也坚韧不移的道心,这一刻,居然有了动摇!
“以法束人,以德养人……”
杨吉像是魔楞似的,不断喃喃这句话,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混乱的言行举止,让皇太孙等人都看傻了!
太傅这般失态,前所未有啊!
杨吉之所以考校余闲这问题,只是看他要投向法家,所以想用这问题,教诲余闲道德教育的重要性。
结果,余闲居然不按常理行之,在另一条道上,反给他上了一课:法与德结合,方能约束教化世人!
皇太孙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看出来余闲把学识渊博的太傅难倒了,于是偷偷竖了个大拇指以示敬佩。
来回走了一会,杨吉来到了窗口,凭栏望着外面的风景,一缕凉爽的秋风拂在面上,令他混乱的心境迎回了一些清明。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花圃里的溪流里,多了几块石头,他记得之前不曾有的。
他又想起余闲指导皇太孙的那句“清泉石上流”,不由恍然,接着莞尔一笑。
他转过头,深深注视着余闲,缓缓道:“你这以法束人、以德养人的观点,暂且不表。倒是你那句‘道德不仅是靠口口相传,写于纸上,记于心中,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做’,很是契合我儒家主张的知而行之……不错,孺子可教也!”
说着,他指了指花圃外的溪水,意味深长地说:“就是可惜,有才,却沉迷小伎。不过嘛,这也勉强算是知而行之了。”
余闲知道,自己为了诗词应景,强行制造的场景被杨吉看穿了。
不过看到杨吉眼中的欣慰和赞许,余闲也知道自己过关了。
杨吉走回到余闲的跟前,想了想,对太监吩咐道:“在小殿下的旁边再加一张几案。”
没等余闲反应过来,顾帆的脸色就直接崩了。
他尊师重道了那么久,杨吉仍旧态度冷淡。
而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刚来第一天,就欺瞒蒙蔽太傅,只是因为说了一番离经叛道的瞎话,居然能引得杨吉的如此器重,甚至破例让余闲一个侍读,以后和皇太孙一块平起平坐的听讲!
太傅,你不是很反感这些勋贵的嘛。
怎么就背弃信念道心了呢?
我可是坚定的跟随您步伐的!
不能临阵倒戈抛下我不顾啊!
而更让顾帆心碎的还在后头。
杨吉忽然问道:“听说,傲梅公要收你为座下弟子?”
余闲沉吟道:“是有这事,不过爹娘说这是大事,让我多考虑几日。”
“关乎你的未来前程,是该多考虑考虑。”杨吉一贯严肃的面容露出几分亲和的笑意:“接下来你在我座下多听听儒家的学问,或许能令你改变想法。对了,也不用再称呼我先生了,直接喊老师吧。”
杨吉是大儒,在这里,只有皇太孙有资格称呼他为老师。
顾帆有时会厚着脸皮喊一句,但往往杨吉不会理睬。
想拜一个大儒为师,岂是凭乖巧懂事就行的。
那一刻,顾帆只觉得自己那颗孩童的心灵,遭到了一万点伤害。
欲哭无泪!
悲愤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