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运司的影响还没消退,一个月后,扬州所押的犯人又开始陆陆续续进京。
这里头有四五品的官员,也有百万两的盐商。
京师的百姓倒是看了一出好戏,隔三差五便有长长的囚车入城,一般这种时候总有人扔点石子、烂白菜之类的,然而因为次数多、人也多,
弄到最后,京师的白菜都被整涨价了。
在朝廷有意的舆论引导下,老百姓已经知道他们都是贪官奸商,自然人人喊打,但真到了朝堂上,却并非是一致的意见要处死他们。
且不说其他运司以及各处盐课提举司的官员们的感受,便是不直接身处其中的官员也比较抗拒皇帝因此而杀人。
宽仁等道德因素当然不能不考虑,但最为主要的原因——其实大家都不干净。
唇亡齿寒,皇帝成功收拾了一次,就想再收拾第二次,那么总有一天会收拾到自己身上。
原先浙江、江西,现在到扬州,这形势还看不清楚吗?
所以跟随囚车而来的其实还是请求皇帝从宽处理的奏疏,
这些奏疏不止是京官,
便是如地方各道御史,部分省份的巡抚、三司,也都上呈奏疏。
朱厚照在宫里看的都要气笑了,
“当初朕关押永康侯、南宁伯,也不见全国的官员如此反对,宫里揪出那么多公公更未见谁正义凛然的出来要伸张正义!等到开始审问盐政官员,才发现朕竟然养了这么多教师爷!”
“陛下息怒。”
“息什么怒,明天,到奉天殿早朝。朕倒要看看,圣旨还管用不管用。”
如果没有这么区别对待,朱厚照也不至于如此。
但实在太明显了,
先前永康侯被抓起来,不是没有反对之声,但量少,而且皇帝稍微一坚持,许多人也就算了,因而在朝堂上没起什么风浪,更不要谈成气候。
现在倒好,犯同样的罪,同样的处置,还处置出问题来了。
锦衣卫刑事所这次将运司衙门四十六人全部抓捕,除此之外,还有扬州知府、同知、知县等地方官,大小十几人。
再加上之前受此牵连被抓起来的京官。
以及随着桉情深入,逐渐被扒出来的官员,
包括其他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不断受到弹劾的官员,林林总总加起来突破二百之数是轻而易举之事。
其实弹劾还好,因为大明官员被弹劾是家常便饭。
主要确实是招了自己罪行的官员,其中涉及私盐贩卖的不在少数,这种人除了杀别无选择,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真的人被抓到京师,定罪处斩之时,
都察院、大理寺、六科、六部员外郎、主事以及光禄寺、钦天监等各路官员几十号人上了像小山一样的奏疏劝戒皇帝。
所说者,无非就是杀伐太甚,震动扬州官场之类的理由。
赵宋一朝极少杀士大夫,到了大明,却动不动就要杀文臣,这也惹怒了皇帝。奉天殿午朝之上,朱厚照把奏疏全都搬了过来。
“户部陕西清吏司郎中汤有宁何在?”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站不下的都已到了殿外。
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他一句喊话,都要太监一直传话到外面,才能让人听见。
等到汤有宁手执笏板,撩着官袍跪倒的时候,朱厚照已经等他一会儿了。
接着就是‘啪’的一声,
皇帝把奏疏掷在了地上,
“盐课之桉涉及走私的官员一律处以死罪,这是圣旨。你写的章句混乱,言语荒唐,朕杀这些人动摇不了朝廷的根基,大明万里江山难道是靠这些个贪官撑起来?没有他们我大明今日便亡了?!真是可笑。你这封奏疏,朕没有批阅,自己带回去重新再看!”
天子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一个臣子发怒,
奉天殿里从大学士到六品小官,全都心紧了起来。
“钦天监监正周尧仁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