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静禾想笑,但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父皇鬓角已有了白发,怎么曾经她竟未发现,原来在自己心中无所不能的父皇,竟然已经衰老到了这样的程度?再一想那一世,若非自己愚蠢、若非自己执意要引狼入室……父皇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谢静禾抿着唇,竭力忍着不叫自己眼中的泪水落下来。
“好孩子。”谢烜握住谢静禾的肩膀,又看了一眼身后跟来的许、庞两位太医,“今日你们都不必回太医院了,随昭阳回府,替她好生调理调理。”
“许彦也不必回去了。”
谢静禾看了一眼谢烜,不知道自己父皇是否明白这件事中的关窍,也或许是出于私心,那仁巴图既然要算计许彦,那她偏要叫许彦事事如意。她道,“这件事中还有蹊跷,他们分明也冲着许大夫来,儿臣想,留许大夫在府,恐怕还能牵出许多来呢。”
“随你便是。”
三隼一事,不等上朝,谢静禾便已着人告知了那仁巴图。
“犯了点小错,已畏罪自裁了。”
蝉雪注意着那仁巴图的神色,尽可能的如公主所言,将那仁巴图眼底的所有情绪都牢记在心中。她道:“只是可汗也太不小心了些,怎么竟然纵容这样的人混到了身边?这次还好殿下机警,倘若酿成了什么大错,可汗又如何担待得起呢?”
蝉雪笑着,自袖带中取出一个锦盒来,红色丝绒的盒子,扎扎实实的捆了几捆。
“可汗您瞧瞧,这不就是了?阿弗洛丸,我大周何曾有过这样的东西,这暖恬香……恐怕除了你们男人,也断不会有人在储霞宫里用这玩意。”蝉雪满脸嫌弃,快手一推,眼看着这锦盒落进了那仁巴图怀中,才拍了拍手道,“可汗真该好好约束约束自己身边的人,可莫要再叫他们信口雌黄了……昨天夜里,可把我们殿下吓得够呛。”
蝉雪说完,想起自己险些忘了公主最重要的交代,连忙补上了一句,“殿下枕边常有匕首,况那匕首还是淬了毒的,若非太医救治及时,恐怕还要伤了许彦大夫呢。”
一番话说的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留给那仁巴图反驳的时间。
蝉雪说完,一福身道:“可汗请先去忙吧,宫里待会儿就会着人将三隼的尸首拉出来,奴婢还要回府回禀公主殿下,若有什么,还请可汗派人去与殿下商议。”
转身,离去,背影看似无比潇洒。
但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有多惧怕可汗会突然暴起一刀结果了她。
可汗性情暴虐,不开心时就会随手杀人泄愤,这对朝歌城所有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个秘密。
虽然蝉雪也知道,即便是碍于脸面与情分,可汗也不敢拿公主身边的人怎么样,但……万事都怕这个但字,谁敢说就一定没有意外呢?
谢静禾在府里也并没有闲着。
先是与父皇要了四名死士去查是否果如秋瑟所言,她们这些人的母亲与姊妹都被那仁巴图所控制了,死士速度很快,在得到她需要的准确的消息后,谢静禾便折身去了许彦的屋子。
公主府极大,要安置一个许彦也并不是难事。
只是穿过这道游廊,谢静禾忽然顿住。
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毛毛细雨,并不值得她撑一把伞,可是即便是这样小的雨丝,时间久了,也足可濡湿衣裳,贴在身上冰冷又难受。
“奴婢去取伞来。”
身后的春江福身。
“不用了。”谢静禾拉住春江,“小时候最喜欢淋着雨走路,大了反而没了这样的闲情逸致,总之许彦那处也不远,你随我逛一逛,走过去吧。”
也由不得春江拒绝。
谢静禾手劲极大,说完了这句话,就拉着春江下了台阶。
许彦被安置在西边一处单独的小园子里,谢静禾在门口站了站,等宫人前去通报了,才带着春江往里走。
许彦大约身子弱,这还不到深秋,屋子里便已烧了一炉子的碳。热气熏腾,倒显得她身上的衣裳愈发湿凉了。
“许大夫。”
大夫一职,无论加个什么样的前缀,终究都还是虚职,因此谢静禾不急着让他回去,他也就心安理得的窝在这小屋子里烤火取暖。
“这几日凉了许多,的确是可以烤火了。许大夫真是好生活。”谢静禾也学着许彦的样子,随意在一旁坐下,接着看了春江一眼,“去将前些日子他们拿的好茶送来,沏一壶去。”
这是要支开她,单独与许彦说些话了。
虽不知道要说什么,但经了昨夜一通,再没人敢质疑公主半句话,春江眼观鼻,鼻观心,应声便退了出去。
“殿下要说什么。”
许彦伸手放在炉火上方,笑道,“竟还要将身边的宫女支开,就不怕昨夜之事重演吗?”
昨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