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少年撑伞站立。天气见凉,他素白衫子外套了件冰蓝色的罩衣,越发撑得气质冷肃,面色澄净。
江欢一步步走入院中,一眼便看见了他。少年若有所觉,低垂的眼睫轻颤,朝她看过来。
细雨如丝,浅白色的天光穿透雨天袅袅的薄雾,轻轻洒落于其清瘦的肩头。晨风徐徐,吹起满阶纷飞如雪的落花。
“郡主。”谢珩主动向前两步,行礼道。行动时流云一样的广袖不知不觉拂落残花,空余暗香盈袖。
江欢三世都知道谢珩的美貌。
南朝民风大胆刻露。
自古有掷果盈车,看杀卫玠的美谈。
近年来男风盛行,都城中那些流连风月的世家子们,喜好美女,但更喜好风流俊俏的美少年。前世曾有男子不知死活地向谢珩大胆示爱,当街向谢太尉的车架吟诵前朝大夫写的艳诗——
“翩翩周生,如日在东。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尔刑既淑,尔服亦鲜。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猗靡,顾盻便妍……”
江欢得知这个消息,在朝上当谈资笑话了他一回。
然而,谢珩的美貌,无法抵消江欢对他的厌恶。她缓步走到谢珩面前,语气硬邦邦地问他:“好端端的,我姑母为何突然让我上谢氏去听课,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
谢珩默了默,回答说:“没有。”
然而,江欢只是冷冷地勾了勾唇。显然,不管他说什么,江欢都是不信的,她已经在心里对他这个人下了断定,说再多,也是无用。
阿九却气坏了,抱怨道:“郡主,你说话要凭良心,我家公子昨夜为了帮您赶功课一夜没睡,您不说谢他,一开口竟然是怀疑公子捣鬼……”
“阿九!”谢珩冷声阻止阿九说下去,目露警告。
阿九气哼哼地将手中抄写完毕的经卷举到江欢面前,他就从未见过想郡主这样心眼坏的姑娘。
阿九不平。他家公子这样一个朗月清风一般的人物,偏偏从小就喜欢黏着这个刁蛮任性的弋阳郡主。
连他都看得出来,公子对郡主的在意,偏偏郡主看不见,或者说她是根本就不在意,不是冷漠忽视,就是冷嘲热讽。
……
江欢嗤笑一声。她感激他什么?
是感激他数十年如一日与她作对,给她找麻烦,还是感激他一门心思想要消灭她这个祸端,江欢只觉得荒谬。
他们斗了这么多年,互相捅刀子,投毒,下药,使绊子。谁欠谁多一点,早就已经说不清楚了。他们的关系难道不该是老死不相往来,水火不容的吗?
重生后,江欢一直做得很好,利用他,又防备他,仇视他,想办法杀掉他。谢珩也做得很好,对她严防死守,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他们原本就应该是这种关系。
怎么现在反倒看起来好像是江欢对不起他了。
江欢皱眉,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不喜欢谢珩。
女孩一脸不耐烦,撑着伞,快步从谢珩身边走过。少年几不可察的偷偷抬手,柔软的丝缎随着女孩错身而过的动作,缓缓从他掌心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