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婉看得十分真切。
人来人往间,有一道她日日与之在画中相见的人影。
女子乌发红唇,云髻雾鬟。穿着江慕婉熟悉的烟笼梅花百雀裙,可惜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手中少了半段桃枝。
但她十指纤纤,得体地交叠于腰际。
牛车还未停稳,江慕婉便踉跄着跑下车。她急匆匆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唯恐那女子只是她的幻觉。
还好,她还在。
“阿娘!”江慕婉喊着,不顾一切地向她冲去。那一刻,她全然忘却自己是什么太陵江氏的嫡长女,什么礼仪规矩,统统可以不顾。
她如乳燕投林般,想要拥住那个温暖的怀抱,即便理智告诉她那只是幻觉。
母亲不可能还活在人世。
“女郎。”桃夭并不知江慕婉看到了什么。眼看着江慕婉被密集的人群淹没,桃夭惊恐地伸手去抓她,却只抓住她肩头滑落的披帛。
人群涌动,等江慕婉一路跑到女子所在的地方时,哪还有什么故人的影子。
江慕婉呆呆地站在原地。果然还是幻觉吗?
但那真的好真实啊!
……
“女郎。”桃夭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小心翼翼地问她:“发生了何事?”
“桃夭,”江慕婉声音一度沙哑,她说:“我好像看见了我阿娘。”
桃夭沉默。夫人已仙逝多年,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但她不忍心将这话说给江慕婉听。
主仆二人,齐齐在街口失语良久。
忽然,江慕婉道:“走吧,我们回去吧,不然外祖父该等急了。”
“是。”桃夭将披帛重新披回江慕婉的肩头,扶着她,回到牛车上。
等到了陇川文氏,已近午时。江慕婉径直前往文老宗主的飞鸿院。院中满满当当都是前来问疾的文氏子侄。见到江慕婉,一个个巴结地上前与她问好。
谁人不知,江慕婉是老宗主的心头肉,他们讨好江慕婉成了习惯。反倒是江慕婉自己兴致缺缺的样子,经历了江家的事,她一直在对自己掌上明珠的身份产生质疑。
待进入老宗主的卧房,扑面而来腥臭的药味。江慕婉眉间一蹙。她原先还以为侍疾只是外祖父临时找的借口,没想到外祖父是真的病重。
事实上,老宗主年事已高,身体越发不好了,连年卧病在床,只是怕江慕婉担心,一直瞒着她。
“慕婉来了。”床边端着药碗的中年男子热切地看过来,他是文老宗主的长子文纥。
文老宗主共有三子一女。江慕婉的母亲文婉是家中幺女,最得宠爱,可惜走得早,文纥心中一叹,看着长成大姑娘的江慕婉,只道世事无常。
江慕婉立刻福身道:“大舅舅。”
“慕婉,我可怜的孩子。”文老宗主向江慕婉伸手,老眼含泪。
慕婉身边的部曲是他亲自挑的。早在前几日,领头的文将军已经将那日在江家后院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了。
“外祖父。”江慕婉眼眶一红。
文纥将药碗放置在床头起身退出去,将等在外间的子侄们打发走。走前,暗暗冲飞鸿院中伺候的一个老仆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主要听房中二人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