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袭来。第一世,她十五岁离宫,远走南凉州,第二世,她踽踽独行三十年。两世归来都只能在乱葬岗翻找她的尸骸,江欢甚至都凑不齐她。
两世加起来,足有四十年未见了,姑母……
此刻她竟十分感激谢珩杀了她。若早知还有再见之日,江欢还贪图什么王权富贵,还管他什么士庶天下,她一定早就自己死了。
视线渐渐模糊,江欢不停眨眼,拼命想要看清她,然而越来越多的泪水漫上眼眶。
三岁大的小豆丁,又哭又笑,眼中满是悲凉。江皇后心中一惊,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瑶瑶,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姑母没有怪你……”
皇帝也从御座上下来了,询问着就要伸手摸她的头。江欢嫌弃地侧身避开,躲进姑母的宽袖中。前世,皇帝的懦弱无能,让姑母被弃尸荒野,让她有冤无处诉。
呸!没用的男人。
皇帝无措地将手收回,尴尬地笑笑,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江皇后温柔又无奈地将江欢从袖中剥出,“瑶瑶,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姑母为你做主。”
江欢死死咬着唇,一言不发。两世的委屈,她想说得可太多了,江欢扭头去擦眼泪,不料一眼瞥见谢珩,他顶着一个好笑的鸡窝头。
江欢顿时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出来,小手一指,奶声奶气地告状:“姑母,就是他,他欺负我!”
这是事实,前世谢珩天天跟她作对。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就算被他一剑捅死,也不觉得怎么样,现在她也有人疼了,突然就觉得她可太委屈了。
谢珩嘴角微抽。那要这样算的话,他更委屈,他可是一连被她刀死两次。
江皇后:“……”
她就算再护短,也不能不讲道理,确实是自家孩儿先动的手。谢珩骨子里是个君子,就算再丧失理智,也十分有限。江欢连头发丝都没怎么乱,反倒是他自己,一身狼狈,下巴上还有个明晃晃的牙印。
江皇后惭愧地看向阮氏,谁知她的手帕交,此刻正忙着看自家儿子出糗。阮氏乐陶陶地想,她家小古板竟也会打架了,以往他可是绝无这般鲜活生动的。
闹归闹,侍读大会还是得继续。两位母亲一手一个,领着自家小孩坐回原座。
江欢这副躯壳才三岁,但心智前前后后加起来都快五十了,一时伤心委屈,很快便止住了。
帝后重新落座,殿内众人霎时噤若寒蝉。
只有贵嫔林素宛不屑轻嗤:“到底是庶族血脉,粗鄙无礼!”她是皇帝宠妃,又出身琅琊林氏,一向自视甚高,甚至处处与皇后争锋。
江欢鄙夷地扫了林贵嫔一眼。江欢上一世可是宫斗冠军,甚至从皇后做到皇帝,像这种口无遮拦的妃子,恕她直言,这要是在她的后宫里,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也就是姑母人美心善,不与她计较。江欢扬起笑脸,去看江皇后。谁知她人美心善的姑母,少见地冷了脸,扬声道:“林贵嫔言行无状,殿前失仪,罚奉一年,闭宫思过三个月!”
“江禳尘,为了这么个小贱蹄子,你敢公然与我,与琅琊林氏作对!”林贵嫔霍地站起身,气得花容失色。
“六个月!”江皇后直直迎上林贵嫔燃着熊熊怒火的眼,态度温和,却威严十足。
林贵嫔顿时哑了。江皇后当然敢,她表面不争不抢,但六局二十四司,都在她手中。林贵嫔虽得皇帝宠爱,但江皇后才是后宫之主。
“你你你……”林贵嫔头一歪,气昏过去。
皇帝心急火燎地抱起面色苍白的林贵嫔,指责地看向江皇后,“宛宛不过是戏言而已,她天真烂漫,有口无心,皇后又何必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