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把所有该带的东西准备好,晏椿换了张顾昭给她买的新运动鞋准备出门。 在华夏的民俗传说中,有一种人造邪神。 人类通过祈祷、求拜等途径和横死的冤魂沟通,双方互利互惠达成某种法道之外的平衡。横死的鬼魂天生怨气就越过其它鬼,再被人类这样崇拜、祭祀,很快就会让它们尝到甜头。这样一来,恶鬼被神话为邪灵,受人祭拜,循环往复几回之后便拥有某种普通鬼达不到的神通,野心膨胀的邪灵会诱惑人心迫使人类做坏事,与他们互生惠利达成交易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青屯巷穿过城中一大片老旧的筒子楼,属于政府拆迁首要考虑到底地段,但出于地理位置的原因,这片筒子楼一直都没有实质性进展。 拜仙观在青屯巷一条死胡同里,仅仅是条十来米长的胡同,却是个藏污纳垢聚集了太多死气的地方。 道观的观门也就和普通四合院的大门一般大,“拜仙观”三个血红的大字刻在门匾上,让人感到说不出的发憷。道观敞着门,一点也不忌讳可能摸上门的小偷。 晏椿走近主门,迎面就直直对上了被供奉在主殿的神像。 神像塑得威严,绵绵缓缓延伸出九只手,最靠前的两只掐着道教最常见的太极抱印诀,往后的七只手各持剑、杵、镜、印、尺、令牌、拷鬼棒七样法器,披衣挂袍,看似浑然一成,实则处处都是纰漏,简直就是把道家元素大杂烩般地揉捏在了一起。 神像上方的金匾上写着“明九圣子”四个字,竟然是连像模像样的道家全称也没有。 寻常百姓不知道其中猫腻,说是诚心供奉,可长此以往下去,香火和祭祀自然只能给心邪的邪灵做了嫁衣。 晏椿从进门就忍着一脚踹翻香案的心情,沿着拜仙观转了一圈只是更加来气,提起脚就想往那神像上踹! 晏椿:就你这邪观还能有那么多香客供奉,我们家小道观怎么就没人来呢?! 只不过晏椿这一脚到底还是没下去。 特派队在拜仙观附近有踩点,路西野上班刚没几分钟就得了晏椿往拜仙观去的消息,这火急火燎地赶,好歹是拦住了暴躁的晏椿。 “别踹,先别踹!” 水库那次回去之后,路西野就被路平之明里暗里地示意,拐弯抹角地被他透露了关于晏椿的各种消息。 在路西野看来,晏椿是玄学界的天才,但她到底也是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他承认晏椿大杀四方霸气威武的样子厉害,她是强大,是锐利到所有人都会怕她,可她到底也是个人啊,会累,会怕,会孤独的人啊。 晏椿刚才也是一时来气,被路西野这么一拦,脚自然也收了回来。 未免打草惊蛇,路西野是连拖带拽地把晏椿带出了那条胡同:“消消气,消消气。” 晏椿沉着脸,从口袋里拿了一个从道观里带出来的油桃,咬得“嘎嘣嘎嘣”脆响。 唯食物可解晏椿心头之恨! 路西野看着她跟猴子似啃桃,递了一包餐巾纸过去:“你刷一下玄学公会的APP接个任务,发布人是于问白。” 晏椿从善如流地打开玄学公会APP,搜到了那一单委托:“和拜仙观有关?” “嗯。” —————— 晏椿接了于问白的委托,也第一时间打通了雇主的电话。 “您好,请问哪位?”对方接电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十分孱弱。 晏椿带着疑惑的神情看了路西野一眼:怎么回事?这姑娘怎么连生气都快耗没了? 料到这事可能牵扯这姑娘的寿命,晏椿不做它想,尽快表明了自己的来历:“是于小姐吗?我是金阙观晏椿,刚才在玄学公会APP上接了您的委托,我现在需要尽快和您接触了解这次委托的具体细节。方便的话请尽快把您地址发给我,我等会就过去。” 于问白听到对方的意图,沉寂得像死水一样的心瞬间起了波澜:“我马上就把地址给你,求你救救我!” 于问白的住处离青屯巷也不远,路西野看到地址之后直接跟着车载导航带晏椿过去。 “叮咚!” 晏椿按响门铃的一瞬间,门就从里面被猛地拉开,于问白苍白又脆弱的神色暴露在晏椿眼前。 见了于问白这一眼,晏椿就知道她不仅是被人窃了气运,分明也是被窃了命的。 ...... 才仅仅四天,于问白都快觉得自己要神志不清了。 工作上莫名其妙地被上级处处挑刺,她分不清是自己真的没有做好还是被无缘无故波及。准备了好几年的证书考试也败得一塌糊涂。租的房子也被房东以奇奇怪怪的理由劝搬,她已经连续四天都没有睡超过两小时的觉了,每每合上眼就有恍惚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一会儿是听不清楚的絮语,一会又尖锐地直冲脑子。 于问白心里郁结,顺不过气,她扪心自问,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对不起做对不起他们的事情,凭什么!凭什么她就是随随便便被舍弃的那一个?就因为她是女儿吗?! 于问白是土生土长的越城人,家里父母健在,有一个比她小八岁的弟弟。今年是她毕业后工作的第五年,也是她弟弟于问扬应届高考的一年。 于问扬这次高考的成绩比于问白估算的好上太多,她知道自己弟弟的真实水平,可现在直接从本二水平跳到了重本的分数,她一时间困惑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结果,心里格外紧张着,生怕弟弟用了什么不好的竞争手段。但问起于问扬的时候,他却信誓旦旦地和她打包票,说是绝对没有作弊,最多算是超常发挥。可在她的再三追问下,于问扬还是透露了一点事实真相。 于问扬告诉她,爸妈在考前带他去了拜仙观祈福,据说只要诚心祈福供奉就一定会灵验,果然他这次高考的成绩就上去了。 于问白虽然没有信仰,但还是想着要去还愿,所以和家人提了这件事情,说是一家子一起去给弟弟还愿。可令她不解的是,她爸妈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实在是让人不解,两个家长首先对于这件事就是一万个不支持,甚至直接给她甩了脸色,还愿要还,却只让她一个人去,其他人尤其是于问扬,坚决不能去。 于问白心里奇怪,但出于“举头三尺有神明”又加上自家弟弟真的得了照拂,所以还是去了,好在于问扬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瞒着爸妈也跟她一起去了。于问白心说弟弟懂事,心里还挺高兴的,可到了拜仙观还愿的时候却让她听到了那样的对话。 来拜仙观的信徒大多都是心有所求,那一次的于问白亲耳听见了道观观长对于信徒的回话:“你若有所求,必得付出与之相应代价,所求才能实现。”而所谓的代价不是金钱也不是供奉,而是真真实实和所求等价的命数和气运。 于问白心里一紧,拉着于问扬就走,之后再也没有提过回拜仙观还愿的事情。但她毕竟是成年人,对于这种像是邪教一样的“等价交换”实在觉得荒谬,她一度以为自己那次听错了,不死心又再去了一次,可结果还是和之前一般无二。 她觉得这事实在不对,也不敢自己闷着,直接问到了她爸妈头上,哪知道自己尽兴供养了五年的父母竟然毫不在意地告诉她,他们拿了她的气运去换了弟弟的前程似锦。 “将来我们都是要靠你弟弟养的,你一个女儿算是怎么回事,将来嫁出去跟我们就没半点关系了。” “再说不就是拿了你一点气运?又不是要你死,养你这么大还不能从你身上拿点什么了?” 于问白自认自己幼时没给家里找过办点事,有了弟弟之后也尽到了做姐姐的全部责任,工作之后一直尽心尽力奉养父母,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 现代社会人世百态,当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晏椿检查了于问白家里的摆设和她平常贴身的东西,基本上没有问题。 如果不是在她身边的东西上做手脚,那对方窃她气运的手段十有八九是用了巫蛊娃娃。 “于小姐,看你这样子,已经不仅仅是被窃了气运那么简单了,他们也在要你的命...现在最紧要的是去你父母家,他们很有可能开了神坛,和邪灵交易索你的命...”现实虽然残酷,但晏椿却一定要说给她听。 话说到这个地步,于问白怎么会不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她当即站起了身,咬牙切齿道:“大师,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我父母那里!” 当什么包子,不如活着来得简单! 为了护住于问白的命相,晏椿用灵符替她吊住最后几口生气,一直到她和路西野陪着姑娘回了家,才知道父母的无情也不过如此。 隔着于问白父母家的防盗门,晏椿遥遥就能看见祭坛上扎了于问白名字的稻草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