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也能挡点雨。”
金锡予道了声谢,接过沈鹭清递过来的外衫支在头顶,心中微动,拿自己的衣服给我挡雨吗,有心了。
两个人撑着衣服小跑着离开晾衣场,守着晾衣场的小厮见到雨中的少爷,惊的站起,连忙撑起伞跑了出去。
“少爷!”小厮人未到,呼声先行。
金锡予抬头,一把青色纸伞已经在他头顶撑开,挡去风雨。
一旁的沈鹭清头发微湿,脑袋上那薄布麻衣实在没什么作用。
金锡予接过竹木伞柄,对着沈鹭清说:“到我这里来,我送你回去。”
沈鹭清眨眨眼,金大少爷恢复心智了?脚却是快步进了伞里。
小厮心中疑惑丛生,但是身为下人,懂主人心思最重要,他知趣的自行离去了。
一主一仆,一左一右,缓步前行,倒也成对。
“你恨过谁吗?”金少爷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沈鹭清一愣,自然回道:“恨的人不少。”
“那若是怀了仇人的骨肉呢?”金锡予试探问道。
沈鹭清全身鸡皮疙瘩刹那涌起,一阵恶寒,怀上申也的孩子?还还不如去死。她又嫌又恼地回道:“我定要剖腹自尽。”
金锡予愕然,原来女人的心思是这样,那母亲生下他倒是网开一面了。
他低头,雨滴泥点扑满他的鞋尖,“我儿时,长在大夫人身旁,若是遇到雨天,便由下人抱着活动,脚不曾沾地。”
可能是雨天的气氛,也有可能是金锡予的嗓音温柔,咬字动听,沈鹭清静静地站在一旁,听他说起往事。
“大夫人虽然对我十分好,但是我心思通透,知道自己的生母其实是府内的妾室。纵然旁人对我再好,我一心也只认她为母亲。”
姬成王朝嫡庶分明,多少庶子一生厌恶自己的出生,甚至憎恨出生卑微的生母,像金锡予这样想法的实在不多见。
“母亲很美,在我心里,倾国倾城也不为过,我喜欢自己的这张脸,不是因为它被外人称赞,而是因为与母亲相像。”
“她那么美,我却很少见她笑,尤其是对我,印象中似乎一次都没有。我以为是我做的不好,因而事事努力,无论什么都要争一争。可惜风头出尽,但母亲眼里仍无半分欣喜,我便又压下性子,以为她喜欢深沉内敛的孩子,结果根本毫无变化。”
“我听从下人言,觉得是父亲的冷落让她郁郁寡欢,便暗中出力,助她晋位。我知道她与父亲不合,因此心中对父亲也有不满,存了心思,留有余手,想着哪一天她若是厌恶了这将军府里的生活,也可以带她出走。”他说着,眼里充满向往。
“只是故事的开头错了,无论我做什么,结局都不会圆满。”金锡予目光哀愁,语调也随之趋于平静,他像是在与沈鹭清说,又像是在劝自己。
沈鹭清再愚笨,金少爷的这般诉衷肠,她也该听出了些起承转合了。
“与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金锡予苍白一笑,“明日进宫赴宴,劳烦你务必让我见三皇子一面。”
母亲的愿望,他一定要替她实现。
容貌,地位,出身,多少人羡慕他拥有的这一切,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也只不过是一个追逐在母亲身后的可怜孩童罢了。
“自然。”沈鹭清点头,心里却打起了小鼓,她连那三皇子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又该如何引荐?
雨势渐大,雨滴从伞面滑落,成了一道道水幕。
金锡予的声音被雨声盖住了大半,“今日失态,所说之话,还望你保密。”
沈鹭清郑重地应下了。
其实金锡予心里并不对沈鹭清抱有多大期待,但是他没想到,沈鹭清当真将这些话当作秘密好好藏在心里,不曾对外人道。
这段金府秘事,如同沁进了泥土里的雨水,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