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的锄奸行动是他参加军统的第一次实战,也就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
毕竟是刚过了二十岁的青年人,要在和平时期他这个年龄,也就是个大点的孩子。
此刻的沈穿石,身处陌生环境,前途未卜,害怕难过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能是听到了屋里有动静,门被从外面推开,进来了一个年轻女子。
这是江雁翎第一次和沈穿石见面的情景: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户玻璃,斜射在一张年青,棱角分明的脸上,苍白而紧张,慌乱中已露出怯意,紧咬的嘴唇还在显示着倔犟,逞强的眼神却难掩刚刚哭过的痕迹,分明是一个受了过度惊吓的孩子。
一瞬间,江雁翎的心里涌起一股酸楚,话没出口,眼圈却红了。国破家亡,一个民族处在重大生存危机之中的同胞之情,油然而生。
见来人并无恶意,沈穿石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江雁翎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掖住被角,小声问了句,饿不饿?就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江雁翎端着一碗热粥又返回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个穿着长衫,一脸书卷气,读书人模样的男子。她介绍说,这是她丈夫周铭训。
在简单的交流中,沈穿石才知道,江雁翎夫妇开了间小诊所,那天黎明时分,他们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打开门,就发现他身负重伤,浑身血污倒在地上,两个穿着蓑衣的背影,急匆匆消失在雨中,怎么喊也不回头。
沈穿石能了解到的,就这么多信息,仅此而已。
他的伤势算是比较严重的,子弹撕掉了右腿一大块肌肉,侥幸的是没有伤及骨头和动脉。
江雁翎夫妇显然极为默契,对于他的来历,一句也没有过问。是沈穿石自己坦然以实相告。他也明白,枪伤在医生面前,所有的隐瞒,都会显得多余和没必要。
其实锦昌泰酒楼的刺杀事件,早已轰动了整个晋阳城,沸沸扬扬传遍了大街小巷。此时的国人正陷入一片悲观之中,沮丧失望至极,一次小小的成功刺杀,对于长期压抑的民族情绪,复仇心理,似乎得到了极大满足,甚至又被刻意夸张,传颂得神乎其神。
外界民众在传扬着自己悲壮赴死的烈士,日本人也误以为刺客当晚就被全部击毙,于是全城的搜捕行动,也只是伪军和警察草草走了个过场。
沈穿石再次幸运地躲过了一场危机。
之后疗伤的日子,在这间小诊所顶层的阁楼里,算是度过了一段相对平和,安稳的时光。
劫难常常是在人们始料不及中发生。几天之后的突然变故,对沈穿石来说是那么猝不及防,其所产生的意义,甚至影响了他的整个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