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这么说话,是因为瞧见了朱载堉的脸色。虽说是有几分焦急,却不见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是失了子孙后辈那种茫然,确定周贤至少没有性命之忧,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要散了。”胡三泰眉头紧锁,端起法器来,沉声道,“瞧这阴风被磨蚀的程度,单炜尹怕中这一箭仍是未死。”
“定然是死不了的。”羽安子长叹一声,“数万冤魂炼一个法阵,自然不是这么好相与。结阵!”
羽安子话音一落,灵武部众将士立刻活动开来实际上早在清理场地的时候就做好的准备,此一时无非是正式结成阵法而已。
以三位炼虚合道境界的大能为轴,铺展开九位大修,五十四名化神境巅峰的阵法阵容,不能说是空前绝后,也可说是世所罕见了。至少在当世,这是绝无仅有的豪华配置。
这一切都是为了对付单炜尹。
即便只有周贤掌握着神通扳指的威能,灵武部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宝都压在周贤一个人身上。这样的计划容错率太低,但凡出了什么闪失,那就是万劫不复。
这套演练许久的大阵,也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雷光散尽,阴风四下散落。土地都被雷光灼得融成玻璃样,赤红一片,莹莹流光。得了尸身与神魂合一的单炜尹,破布口袋一样掉落在地面上,既没有人样,也不像是什么恶鬼了,十足狼狈。
这时节,三位大能手掐法诀,布下阵法,那些阴风再难活动,无法去凝聚修补单炜尹破败的尸身与神魂。
单炜尹的尸身摇摇晃晃站起来,仰天长啸,动静比驴叫也大不了多少了:“朱赛白,你害我,你害我!”
朱赛白的面孔再开口有气无力,却是急忙忙的。他对着三位大能讲:“这大阵的阵眼就是单炜尹的神魂,现如今他尸身与神魂合在一处,破他尸身,就可破阵!”
“朱赛白?”朱载堉眉头一挑,不做他想,两枚铁算子脱手而出。
没有了数万冤魂聚集起来的阴风煞气供单炜尹驱使,那就是个拔了牙撅了爪的老虎,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两枚铁算子已经穿过它当胸。其声如中败革,单炜尹应声倒地。
身子这么一倒,朱赛白更是加紧指点:“所谓破他尸身,是要毁其五脏,焚其经脉,废其丹田。其尸身剧毒无比,可反侵大能肉身,不要使用贴身手段,用飞剑暗器神通伤他!”
单炜尹已经不说话了,它就这样倒在地上,仅剩的两只眼睛呆呆地望向阴云愈发单薄的天空,空洞无神。
再而,它连天空都看不见了,一只紫金葫芦倒悬在了他的头顶,打从葫芦里喷涌而出的烈焰,彻底遮盖了它的视线
到底是用数万条冤魂催化出来的一代鬼王,神魂与尸身相合之后,也没有那么容易真正破去。三位大能在灵武部众将士结成的阵法支持下,也讲各种神通手段足足施展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是真正破去了单炜尹的尸身一丁点残渣都没留下。
这一切都伴随着朱赛白放肆且愈加虚弱的笑声。
周贤一语成谶,若说是单无忧将来想要去祭拜单炜尹,怕是只能立一块牌位,或者是垒一个衣冠冢了。
随着单炜尹尸身被破,只觉得压在所有人心头的重担一舒,耳听得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接连响起,绵延数里。
天空中阴云霎时间荡净,包裹着城墙的阴瘴也如潮水般消退,没入地下,不见了踪影。
三位大能相互打量一番,没有欣喜,只是相视苦笑罢了。
“单炜尹死得,一点也不像是个一代枭雄。”羽安子感慨了一句。
“他算是个屁的枭雄。”胡三泰嗤笑一声,“三位大能出手,灵武部结下这种大阵,还不够给他面子吗?我叹,是叹潼川州怕是今后十年,也不过一座鬼城了。”
朱载堉紧闭双目,掐着双手叉在身前,轻声道:“欲壑难填,断送的是一地的气运,是一条条人命。他们是谁家孩儿,又是谁的父兄?城中的妇孺可是无辜,即便他们信了邪教,为前线的叛军煮饭浆衣,也罪不至死,落得这等田地。”
胡三泰明显不想再说,转换了话题:“这一仗,平南王殿下当居首功。他如何了?”
朱载堉摇摇头:“陈道长说他性命无忧。我怕也只是性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