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时,萧无忧并没有做成皇太女,反而在元嘉帝薨逝后、福王登基前,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公主府。 大公主的丧事办得低调简单,萧解忧和其他两位公主,连大公主的最后一面都没看到。 如果大公主能够当上皇太女,然后继承皇位成为女王,对萧解忧而言,总比福王登基要强许多。 齐皇后对她恨之入骨,大公主却一向待她如常,只是两人的关系不如和其他两位公主亲密而已。 当然,这些都不是萧解忧能够左右的了的事。眼下,她最着急的,还是想方设法把连问救出来。 萧解忧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桃花宴的第二日,她把王禄叫来,低声嘱咐了一番。王禄听得一愣一愣的,然而他本分得很,一句话都不多问,匆忙下去安排了。 不多时,王禄带着一辆马车,来到穆国公府,求见沈湛。 沈湛刚从大理寺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听见下人通报说公主府的内管家求见,心中微微诧异。 “说了是什么事吗?”他沉声问道。 来回话的小厮赶忙恭敬答道:“王总管说,他此次来府里,是奉了公主的命令,将世子以前落在公主府里的东西送过来。因怕下人说不明白,所以想当面跟世子交接清楚。” 沈湛沉默半响后,才道:“唤他进来吧。” 将心中闪过的一丝不悦和惆怅压下,沈湛整理下衣袖,往外书房去见王禄。 王禄由下人领着进来,看到沈湛之后,规矩地行了大礼,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目露几分犹豫之色。 沈湛住在公主府的那段时间,王禄对他十分恭敬。见到他这副模样,沈湛便挥挥手:“退下。” 侍立在旁的小厮们便静静地退了下去。 沈湛看着王禄,道:“我记得,上次公主已经把我的衣物寝具都送了回来,难不成还有什么遗漏?” 声音微寒,不怒自威。 王禄知道自己找的这个借口有些欠打,忙陪了笑脸道:“世子见谅。奴婢这次来,送东西只是个由头罢了。实际上,奴婢是奉了公主的命令,来给世子传几句话的。” 沈湛的眼中闪过一缕光芒,脑中猛然想到,昨日公主府大宴宾客,难不成温仪这么快就为自己重新选了个驸马,因此派人来问他的意见? 他这个前驸马的意见如何,有那么重要吗? 心下微恼,声音也愈发的冷了:“什么话?” 王禄恭谨道:“公主想跟世子见一面,有要事相商。” 沈湛没想到萧解忧竟然要见他。 “此生最好不复见。”这是和离旨意到达公主府之后,萧解忧冷冰冰地对沈湛说得最后一句话。 他的脑中闪过千万思绪,一个念头陡然浮现:难不成温仪想要跟他合婚? 念头一起,便无法再压下去。 想到此处,他的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公主几时见我?就在公主府里吗?” 王禄摇头道:“公主说,现下在府里说话不太方便。请世子定个时间和地点,公主会配合世子行事。只是事情紧急,请世子务必将日子定在这三两日内。” 沈湛道:“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 王禄心中着急,想要再问沈湛要个确切的时间和地点,却看到沈湛已然站直身子,一副“谈话完毕,速速退下”的架势。 他的身子挺拔,周身似环绕着如冷雾般的疏离肃冷的气息,即便无言,也能透着十万分的威慑之感。 王禄一向畏惧沈湛,因此只能把话咽了下来,愁眉苦脸地离开了国公府。 --- 王禄回到公主府后,忐忑不安地将沈湛的话转述给萧解忧听。 萧解忧正坐在紫檀卷草纹束腰三弯腿书案上临帖,闻言猛地将笔摔在书案上。霎时,黑漆的墨点甩得到处都是,好好的一张字就这么废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吗?没有答应?”萧解忧冷声问道。 “回公主的话,世子,世子他就是这样说的。”王禄战战兢兢地答道。 萧解忧的胸中燃起了一把无名火,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沈湛冷淡的回答之后,会如此的愤怒。 “我知道了。”她强压怒意,挥手让王禄推下去。 她看着眼前脏污一片的纸张,冷冷一笑。 她自己犹豫再三,终于放下自尊和面子,委屈自己主动向沈湛过话。谁料到,人家沈湛根本不在乎! 她在期望什么?和离之前,沈湛尚且对她不加辞色,难道她还盼着和离之后,沈湛就待她不一般了吗? 是了,原本沈湛就没有把自己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她与他和离,他心中不定怎样欢呼雀跃呢吧? 人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她与他连圆房都不曾有,又哪里来得夫妻之情! 是她把自己想的太过重要,以为自己虽然与沈湛和离,可最终受益的还是沈家。沈湛就算与自己没有多少情分,总要看在她放他自由,让他重回军营这件事上,对自己有所感恩吧? 只不过是要跟他见一面而已,他竟然绝情到如斯地步! 心中的愤怒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汹涌着涌上心头,而夹在在愤怒之中的,更多的却是无奈和心酸。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既然沈湛不肯给她脸,那她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以后,就当自己从来不曾认识他吧!犯不着再去上门自取其辱! 因着这场闷气,萧解忧晚饭只喝了一口汤,沐浴之后,早早地躺下休息了。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悬心连问的案件,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今日也许是心累的缘故,她躺在梨花木雕花鸾纹大床上,来回翻腾了几次,终于沉沉地睡去。 月上枝头,满月正盛,银色光芒倾泻如锻。庭园中花木葳蕤,草木迎风舒展,在明亮月光的笼罩下,犹如白昼。 公主府像往常一般寂静,尤其是萧解忧居住的汀兰苑,更是静悄悄一片。 除了廊下宫灯被吹动偶尔会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外,整个院子里连虫鸣声都弱不可闻。 公主府的侍卫按部就班地巡逻,虽然严整,却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天子脚下,平日里胆大包天的毛贼们即使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公主府撒野。比起宫中或是其他一些军机重臣的宅邸,公主府的防卫只能说相当一般。 在万籁俱寂之时,一道快速地几乎让人看不清身形的黑影,从高墙外翻入,几个翻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无人察觉。 萧解忧在沉睡中突然醒来。 毫无预兆,没有梦魇或者光怪陆离的梦境,她就这样醒了过来。 她眨眨眼,床帐外特意留的一盏灯仍旧亮着,密不透风的帷帐之中,光线昏暗,萧解忧有些困倦地转头,影影绰绰地透过帷帐,能看到有一团黑影正站在床前…… 那是? 萧解忧惊得瞪大眼睛,猛地从床上翻坐而起。 “来……” 她才将将吐出一个字,便有一只干燥温润的大手牢牢地覆盖在了她的唇上。那人的动作并不粗鲁,刚好能制止她尖叫的举动。 “公主勿惊,臣是沈湛。” 低沉清润,却带着一丝沉闷之感的的声音,在寂寂黑夜中响起,近得似乎就在萧解忧的耳边,令她不由得一阵眩晕。 她听出来了,这确实是沈湛的声音。 但是,谁能好心地告诉她,穆国公世子沈湛,她的前任驸马,为什么三更半夜的会出现在她的闺房里! 她一把将覆盖在自己脸上的大手甩开,抱着被子向床头的后方连退几下,直到后背顶到床板方停住动作。 她大口地喘了几下气,直到被吓得砰砰乱跳的心暂时平静下来,这才羞恼地低声道:“世子夜半前来,是想考验本宫的胆量吗?” 如果不是她重活一世,经历不少,此时怕不是已经被他活活吓死了! 沈湛在被萧解忧甩开手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退出了床帏之外,只留下一个高大的剪影,绰绰地直直站在床边。 “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这一副天经地义的语气,真是无耻! 萧解忧恼怒,忍不住一把扯开床幔,对眼前的人怒目而视:“你……” 沈湛正将覆面的黑色布巾解下,他没料到萧解忧会突然露面,一时间看着她怔怔发呆,动作也停滞了几分。 沈湛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萧解忧已然换上了单薄的寝衣。鹅黄色绸缎掐腰荷叶袖大长裙,领口开得极低,露出胸前绣着芙蓉花开的红色肚兜,上面一截白得发亮的莲藕般玉颈。她的胸口因着怒气微微起伏,更衬得身段如山峦般秀丽妩媚,玉面含春,粉颊晕染,一双明亮如水的眸子波光流转,怎一副销、魂、蚀、骨的风姿了得! 因着沈湛背着光,萧解忧又处在比他低了一头多的位置,她只看见眼前一团人影,能大致看清楚沈湛脸上和身上的轮廓,却无法辨认沈湛面部的表情。 她惊讶地发现,沈湛竟然身着一袭夜行衣,劲装打扮,利索简单,更将他的宽肩细腰长腿展现得一清二楚。 他手中拿着面巾,整个人如青松一般,踏着月色而来,挺直地站在她的面前。 夜色浓浓,两人间距离极近。要知道,他们两人在新婚洞房时,都没有离得这样近过。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地,萧解忧的鼻端传来一股陌生却不难闻的气味,带着几分如青竹般的清新,又有几分如阳光晒过的舒爽。 毫无预警地,三姐萧忘忧说过的不正经地调笑话语在她的脑中响起:“这每个男人啊,身上的气味都是不一样的。虽然都叫男人味,可有的人,龙精虎猛,身上散发的不是气味,是春、药,只闻一闻,便能让人腿都酥软地站不住了呢……” 萧解忧简直羞愤欲死。腿软心酥,说得可不就是现下她这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