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连姑娘了…”贾先鄀最会察言观色,见我面色发白便讪笑道:“这地方建在地下,终年没有阳光。又多有囚犯受刑不过惨死,阴魂不散,故而阴气重了些,您是贵人之身,自然会觉得——”
“好了!”宫幡一声呵斥,在这一片漆黑的空荡中回音幽异,“好生的说这些废话做什么,当好你的差便是!”
贾先鄀闻言便是一凛,再度瑟缩着连连垂首讨饶。我就着前方隐隐约约,越来越明显的火光才看清了周遭——原来这许久我们竟是一直在一条又宽又高的黑道中一路下坡,四周是都灰黑潮湿的石壁,一路延伸到了点着火把的前方。
走到尽头,我几乎差点惊叫出声——这鬼狱原来是一个笔直挖到地底极深之处的巨型圆坑,以我们所处之地算作第一层,望着脚下蔓延至地狱一般深渊的层层监牢,我便有一种失重般的不适感。
“贾先鄀说的不错,这里阴气森重,你真的要随我一起下去吗?”
我最后往下面无底的深渊望了一眼,拉住宫幡的手,坚定的点了点头。
“二位请随微臣来。”
贾先鄀在前引路,便将我与宫幡引到了巨坑的另一端。到了地方,我才吃惊的看清楚,面前竟是一座巨大的轮梯。与电梯不同,这轮梯虽也是直上直下,却是由人力转轴操控的。这样足以容纳二三十人的钢架直梯,却不知该是由多少死囚,没日没夜的辛苦操运。
我们上了轮梯,只见贾先鄀拍了拍掌,巨大的轮梯便霎时疾速移了下去。
“稳当着点!没看见贵人在呢,不长眼的死人!”
贾先鄀只探头出去,不辨方向便是一通破口大骂。加之轮梯活动噪音巨大,我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变化。谁知他的话音尚未在这幽暗空旷的空间中消散,轮梯的速度便当即舒缓了下来。
我与身后的关雎和蒹葭交换了个惊愕的眼神,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便只向梯外望去——却见缓缓上移的层层监牢,除了层高一层矮过一层之外,火光也是一层比一层昏暗,给人以坠入深渊般的,无可言说的压迫感。
除了视觉逐渐丧失之外,我竟然还听到了四处飘来的男男女女的哀嚎声,这些沙哑的声音愈发明显,凄厉异常,像是承受着剧烈的,无法忍受的痛楚。
“有人在这里被刑讯吗?”
“连姑娘玩笑了。”贾先鄀向我一揖,脸上仍是那令人作呕的油腻笑容,“鬼狱不似刑部,这里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修罗夜叉,又有什么可刑讯的呢。”
还是宫幡察觉到了我对这些越来越明显的哀嚎声的不适,拉着我道:“你不明白,寻常的奸盗掳掠,杀人放火的囚徒是不会被关在这里的。鬼狱的十层以下,大都是江湖逆贼,敌国暗探,抑或是父皇恨之入骨之人。他们恶贯满盈,合该求死不得,永生受酷刑折磨,直至精神失常,非人非鬼。”
宫幡的话也并没有令我舒适些许,脚上发软,我便有些忍不住往身后的关雎身上靠去。
“什么样的人…我是说,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竟值得受这样的折磨……?”
我笔直的凝视着宫幡,他却恍若未曾听见的一般,不再同我说话了。我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他也不知道,又或许,他知道如果告诉了我,便会对我造成比起恶心和恐惧更大的伤害。
终于,轮梯缓缓着地,我们脚步颤虚浮的走了下来。其实到了第十三,十四层的时候,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便已不再清晰,取而代之的却是扑鼻而来的浓烈的腥臭腐烂气息。
我不愿去深思那气味之中的种种到底来自于什么东西,闭紧眼睛不让自己吐出来,就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地狱的气息,死亡的气息。
我行至第十七层的地面上,周围已是一片漆黑。抬头望向适才过来的第一层,却已如九天宫阙上的一颗星一般,光芒微弱,而又触不可及。
耳边猝不及防传来窸窣一阵声响,却是贾先鄀划了一根火柴,陆续将烛台上霉气湿重的蜡烛一根根点了起来。待到周围逐渐亮起来,他便再度凑上前来,脸上的谄媚笑容在这昏黄摇曳的烛光中显得尤其诡异。
“嵘郡王,十八层您二位怕是去不得。请稍待片刻,容微臣带两个囚徒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