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小师将队伍迎入里处的府邸,其中又有几人在楚南的带领下,前往东南角的僻静小院。
“燕大人,因为元皮皮是小师的学生,为他亲自教导,所以常日里都是同住小院的。”
与楚南并肩而走的,是位年近三十的青年,中等身高,比楚南要低下半个头,比身后两位五官低上一个头,相貌亦是平平,只是谈吐间的气质,却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如此说来,这位裴小师可是位不好相与的人。”
楚南干笑道:“倒也不是,只是小师较有主见,又不喜喧闹。”
燕姓青年微微点头,朝身后说道:“既然如此,就先由本官与裴小师会面,二位大人且在院外恭候。”
身后两名武官都是微微蹙眉,但不等左边年轻者出言反对,右边的年长者已开口道:“就按燕大人所言。”
话落,楚南已是推开半掩的院门,两名武官分左右立在院外,燕姓青年则随楚南走了进去。
他先是大致扫视一遍,只觉院中空旷,又不失绿植闲雅,不由先生了些好感,再见那位躺在摇椅上看邸报的青年时,已笑着道:“裴小师这是在看哪一则报道?”
裴顺将已经看了三遍的邸报移开,便见一位个子不高的青年站在前边,楚南已上前来:“小师,这位是京城来接任院长职务的燕秋台燕大人。”
裴顺咦了一声,随即时看邸报、时看燕秋台,惊奇道:“二十岁就担任监察御史,九年间连升十七级成为黄门侍郎,创造了最快晋升,以及最年轻黄门侍郎两项记录。”
“这位燕秋台,可就是燕大人本人?“
燕秋台拱手失笑:“巧了,正是本官。”
裴顺连忙坐起,抬手道:“来来来,大人请坐,这里面想必有暗箱操作吧?燕大人背景看来很深?”
燕秋台坐下石凳,倒也没有介怀,仍是挂着淡淡笑意:“裴小师说笑了,只是小有运势。”
楚南知趣地退出院外,在左右两名武官的不满下,反手掩上了门。
裴顺开门见山道:“燕大人是左党右党?”
燕秋台微微一愣,坦然道:“裴小师看来是位不拘小节之人,那本官也就不绕圈子了。”
“本官有今日成就,少不了尚书令朱大人的提拔,此外,陈齐礼陈大人,是家父的老师。再有,前前任山主燕文,是家祖父。”
裴顺满意地点了点头,主动替对方倒下一杯桃花茶:“爽快,继续。”
燕秋台全无架子,只扭头看了眼紧闭的院门,真就一语道破天机道:“不瞒裴小师,我今日到此,尚在陈大人的计划之中。”
裴顺举杯的动作陡然一僵,诧异道:“陈齐礼这一局,还没走完?”
燕秋台摇头笑道:“准确来说,我是陈大人安排的另外一局。”
“镇印桃源洞天的法盘受损,不日将会有人前来修复,但经此一事,朝廷不可能不追究。”
“陈大人虽死,可桃源乡的陈氏宗庙,将会被拆掉,陈氏乡民则将被流放,外边几条小有发展的分支,也会被贬为平民,五代不带功名。”
“原本没办法晋升修士,却借此强行晋升的那些人,会被截断仙桥,无一人能幸免。”
裴顺皱紧双眉,脸色已是有些难看起来:“陈齐礼这般大的阵势,图什么?”
他再看向面前相貌平平的小个子青年,话锋一转道:“桃源乡这些人呢?”
燕秋台意味深长道:“这就得看裴小师了。”
“裴小师若是离开此处,那京城中自会有人为桃源乡的乡民谋得法外开恩,不予追究,但乡民如要离开桃源乡,必须投效朝廷。”
“裴小师若是不想离开,桃源乡的村民将会尽数被截断仙桥,并举村迁徙外地,由朝廷另外安排新的族群搬进此处洞天福地。”
裴顺饮下茶水,随意道:“陈齐礼是认为,我很看重这些乡民?”
燕秋台挑了挑眉,表示这我可不清楚。
片刻又补充道:“我只知,陈大人所布第一局,是要以裴小师离开此处为结果。而我作为接踵而至的第二局,则是要以裴小师离开此处为开头。”
“说实话,出门前家祖父对我提点了几句,倒是也有些弯弯绕绕的法子算计裴小师,可我本就无意如此,又见裴小师不拘小节,干脆就开门见山了。”
裴顺懒懒地躺下摇椅,院中顿时陷入一片静谧,只有咿呀咿呀的晃动声。
那天夜里,他斥责陈齐礼胆大妄为,肆意拿捏元大郎父子的命运,可再看如今这手笔,竟是拿整座桃源乡人的命运在作赌注,赌他离开桃源乡,赌他入世。
如果姓陈的就在面前,裴顺必然又会出言训斥,只是逝者已矣,却也只能无奈唏嘘。
可裴顺在意吗?
在意这些桃源乡的乡民?
未必。
对他来说,留在桃源洞天无非讨一份余生得意,乡民是这些人也好,是那些人也罢,并不妨碍他能在此方天地实力无敌,不管面对何等强大的对手,不过一击杀之。
可如果离开了桃源洞天……
他曾尝试过,只要离开了界限,他就只是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
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