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拂水面,一片纸人过河。
天地间似有轻鸣响起。
所谓大剑修用来遮掩天机的一口剑气,骤然消散。
巴掌大小的纸人更应声坠落,但下落三寸左右的距离后,却浑然不动。
面对突如其来的撕扯巨力,纸片表现出极其坚韧的耐性,非但不曾出现断裂痕迹,那被巨力压得下垂的纸片人脑袋儿,更颤颤着往上抬,意图扭转乾坤。
铁匠铺旁的房屋里,沈小山满脸惊骇。
能调动洞天福地的磅礴灵气进行压制,也只有手持朝廷镇印官玺的陈齐礼了,可我以剑气遮掩天机,他怎会发现?
沈小山自知纸人暴露,也就没了藏匿的心思,双手并出剑诀,呈十字合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分明战意盎然。
“就会一会你这洞天山主!”
顷刻间,河上飘荡的纸人顿有剑气凝聚,俨然一股蓄势待发、即将逆势破局的姿态。
只可惜,不过眨眼的功夫,坚韧的纸片却不堪重负,化为尘末。
“轰隆隆——”
纸片湮灭,其中汇聚的剑气顿时外泄难收,席卷间带起河面波涛汹涌,水流翻覆扑向两岸,其中更炸出接连数十道三五丈高的龙卷水。
沈小山脸色严峻,呢喃道:“手持朝廷镇印就是好啊,在洞天福地的灵气加持下简直无敌……所幸,看来并未发现我。“
他目光凝重,透过窗户看着外边元大郎敲击小剑胚的背影,自发攥紧双拳:“我已尽力而为,也不算违背与西凉的约定。”
当日将元皮皮困在山上,再假装从高处摔下昏迷,沈小山来此桃源洞天藏身七年,只是为了此时元大郎正在锻造的那柄小剑。
取得这把剑,比让董旻成就王道心境更重要!
协助西凉,只是顺手为之,一个西凉的小王爷,还不足以让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暴露自己。
剑气外泄,造成动静极大,桃源乡里多有人前往观望,学院中亦传出学生们的阵阵喧哗。
茶香四溢的僻静小院里,却只有水烧开的沸腾声,以及摇椅晃动的吱呀声。
陈齐礼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也没有对裴顺煮茶如煮汤的手法感到奇怪,只是出言提醒道:“煮开了。”
裴顺恩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睛。
竟然能扛上片刻……这小山楼主倒是有些水平。
他坐起身倒了两杯桃花茶,不咸不淡道:“你想聊什么?”
陈齐礼捧起茶盏,沉吟片刻才说道:“你对当今时局,有何见解?”
裴顺眨了眨眼睛,道出极其精辟的四字真言:“关我屁事。”
陈齐礼刻板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笑意:“好一个关我屁事,小师真是得大逍遥、大自在者。”
桃香甘醇,暖意涌入体内,裴顺双手拢进袖子,慵懒躺在摇椅上:“上一次你喊小师,还是……”
眼看裴顺陷入思索,陈齐礼出言提醒:“九十三年前。”
裴顺看向满脸皱褶的老先生,唏嘘道:“不觉间九十三年过去了啊,你已是百岁老头子。”
陈齐礼提起茶壶,略有些得意:“昔日我还是平安班的学子,小师谓我概无出息,就该留在桃源乡,尚可讨一份余生得意。”
茶水入盏,哆哆水声。
“今日,我却是这洞天山主,朝廷的三品大学士,成了小师之上桃源学院的院长。不客气说一句……我已胜过当年所有同窗。”
裴顺不置可否道:“三十年的考取功名,二十九轮的失利,其中艰辛你自己清楚,若非得到那位朱希虎垂青,你这第三十轮也未必考得上。”
“说到底,你能有今日成就,靠的并不是腹中学问,而是毅力。”
“可你以五十高龄入朝为官,二十年勤勤恳恳却始终得不到重用,直到上一位洞天山主离任,你才被人调到此处,这其中玄机,你难道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