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画性命,攸关于揭。绢尚可为,纸有易揭者,有纸质薄糊厚难揭者。
唯在修复者致力于毫芒微渺之间,有临渊履冰之感!
一张书画,总共有四层,画芯就是薄薄的一层纸,在画芯背后,还有托上的一层命纸直接与原画接触,外加两层褙纸。
所谓命纸,即与书画性命二字相联结,可以延长书画的寿命,如若没有这层命纸,传统古书画根本不会流传到现在,也就不存在传言中的纸寿千年一说了。
古书画经过沐浴清洗画芯之后,其次关键的一步,全乎于揭。
揭,就是揭命纸,古书画修复的第二环操作!
这里面的水,一点也不比洗画方面浅。
对于刚入行的修复师来说,如果水平校次,极有可能揭的过于薄了,如果不幸揭到了画芯里面,那就会把画芯连带揭下来。
所以,什么地方能揭,什么地方不能揭,能揭多少,有多厚、有多薄,全有自己的规矩,这些也只能靠修复师本人长年累月的经验累积!
拿绢本来说,假设命纸时间太久已经融入到绢丝内部,修复者再强行揭掉,那绢丝就会遭到毁灭打击。
古书画在经过清洗画芯之后,一般是紧接的间隔时间不能过于太长,晾干之后就要揭裱,将以前损坏的破旧覆褙纸和托心纸揭掉,再重新进行装裱。
这幅《莲溪渔隐图轴突遭变故,亟待揭纸的原因,正是侯建飞综合考虑不周的结果导致的。
纸绢本身因为受过淋洗之后,失去了应有的拉力,这幅图轴的纸张质地相对比较薄,书画心的浆却很厚,而且浆糊是古人用白芨汁调制的,让揭裱的难度无疑提升了一个高度!
本来在洗画的前、后,修复师都要步步苦心经营,思考详细方案,秉持如履薄冰的态度,在毫芒微渺间下手,因为一步不慎,就极有可能坠入深渊,让古书画万劫不复!
因此在种种综合原因之下,揭纸的时间就更加紧迫,显得不够用了。
如果这幅图轴的揭裱不能够一气呵成,极有可能会损坏书画心,后果难以预料。
侯建飞对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始料未及。
一旦书画发生不可逆的状况,段青波也很难完成兜底。
可就在众人思考方案之际。
更令人震惊的情况出现了……
易云不知什么时候,伏案到了装裱台上!
他伸出了右手的四根修长、洁白的手指。
搭在了托心纸的地方!
“易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旁边的孙老师吓了一跳,凑到旁边小声提醒道:“这可是一级文物,仇英的传世名作!”
“易云,你不过是来参与的观摩者而已,没有经过段主任的首肯,你怎么敢上手摸文物!”耿超脸色一变,大声斥责道。
看了一眼段青波,耿超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他有些摸不准段青波的意思。
如果放在储秀宫或者平时,易云这样的操作,可能还在他的“关照”范围之内。
但是现在,这可是在装裱室啊!
敢在段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真是不要命了!
更何况,易云这是什么操作,连工具也不拿?
徒手揭纸吗?
卫双凝也屏住呼吸,被易云的这种举动吓住了,她闪动着一双清水眸子,大气都不敢喘。
在这种场合下,她这样的新人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这就是来自大佬的等级压制!
即便要为易云辩解什么,也轮不到她来。
耿超看似在斥责易云,眼神却是盯着段青波说话。
毫无疑问,这里最有发言权的——是段主任。
易云反倒是云淡风轻,没有丝毫慌乱。
这种情况下,他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保持静气。
在自己手指触摸到覆褙纸与托心纸的那一瞬间,易云仿佛找到了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熟悉与自信的感觉,来源于他宗师级别的揭术,那可是足足比精通级高出一个档次的术式啊!
可以说,在揭纸这个领域,易云凭借此术,已经算是有话语权的!
纸张、书画心浆糊的薄厚程度。
托心纸与覆褙纸之间的缝隙,以及纸绢熟化如何……
易云已经完全了然于胸!
剩下的,只是揭纸!
易云没有说话,他在用四根手指的指肚探寻缝隙。
最终,他停在了墨色稍稍浓郁的一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