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宫,什么时候干什么活,不但要讲原则,还得遵循自然规律。
对书画修复来说,不仅一年内分夏冬两季,一天内还得分早晚。
这点易云最能理解的,夏天的季节相对稳定,适宜洗画,但容易黏,最不稳定的要属冬天,只要是一供暖,空气更干燥,干活就得摊点水,遇上连绵的阴雨天,又容易发潮,一幅画洗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出问题,风险难以把控。
“早上和下午也看心情,宫里头有的师傅脾气怪,早上雾霾就不想修,非得搁到下午,就干点别的活了。”
路上,杜小竹叽叽喳喳对易云说着宫里的见闻。
一边偷偷看下,旁边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易云,暗自窃喜:“难道这就是最萌身高差吗?”
杜小竹又接着道:“所以晴天干什么活,阴天干什么活,师傅们有时候也是交叉着来的。”
不过这些也只能是文保部门的大佬们才能随心所欲。
所谓大佬,就是传说中电视里、照片上才能见到的人!
而刚毕业的新手,就是社畜,没有任何话语权,就得无条件服从!
一句话——你不干,有的是人排队干!
杜小竹眨眨眼睛,“那个冒昧问下小哥哥,你多大啦?”
“十八。”
易云漫不经心回了句,这样的问题他听过太多,已然习惯。
……
进入丽景轩,易云才明白,这里便是侯建飞口中的紧急部门,是书画组真正的工作坊。
易云望着眼前的堆积如山的木匣子。
除了吃惊,更多是兴奋。
木匣子里应该是需要拿来修复的书画残卷,也有用袋装的,多是损毁比较严重的残次品,均属于编号记录在案的文物。
“这么大的工作量,得修到什么时候,怪不得缺人。”
一对万福万寿屏风旁,面前的一男两女身穿工作服,戴着口罩,刚好正在忙着洗一幅字帖。
“孙老师,人来了!”
持镊夹着残片的孙老师回头,瞥了眼易云,旁边的两个姑娘也看过去。
“我去!”
“这么帅!”
“书画组什么时候进来个男明星?”刘柳柳忍不住小声嘀咕。
还是被孙老师听到了。
虽说已经步入中年,可谁没年轻过,他自然猜得到杜小竹为什么单请易云来帮忙。
无非是看脸。
他皱了皱眉,甚至有些反感!
两虎相争,丽景轩只能允许一个帅逼存在。
这种情况不少,孙老师平时早已见怪不怪,包括他,以前也做过。
当然明白新手想来蹭经验的原因,能够接触到文物谁不兴奋?
他也乐得开个后门,给新人们点机会。
可这样的机会,也并非光看脸就可以,毕竟故宫不是泡菜国选练习生那么随便!
“孙老师,我叫易云,书画组新来的实习生,耿师傅带的,可以让我单独帮您洗一幅画吗?”易云主动问道。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永远会留下一扇窗,可惜绝大多数人并没有看到,才让机会悄悄溜走,易云要做的,就是自己主动打开那扇窗。
“对面桌上那副古画很珍贵。”
“小杜,你们两人配合完成吧。”
孙老师并未拒绝。
想了想,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也好,让杜小竹去配合易云,也好让这些女生都看明白,文物修复可不是选帅大赛。
他心底早已想好,不就洗一副画而已,只要文物没发生不可逆情况,一会即便易云失手,自己也能找补回来场子,不仅能顺带训斥易云一番,还可以让对方对他千恩万谢。
“确实非常大,需要忍一下啊!”易云看着眼前的装裱台,感叹一声。
这比自己平时在燕大用的临时裱台,足足大了好几倍不止。
易云缓缓打开眼前的古画,瞳孔骤然紧缩,一眼就认出来。
“这是……真《绿荫清话图轴》!”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之前在燕大博物馆,他也曾单独修复过清代无名氏的仿品画作,现在手上这幅无疑是文徵明的真迹。
杜小竹自然是乖巧的配合易云,主动打起了下手。
要洗画,先解画。
《绿荫清话图轴》,真迹横131.8厘米,纵32厘米,乃文徵明细笔山水之代表性作品,图轴首端肉眼可见两位隐士盘腿于树荫之下,似在清谈,背景石壑幽深,远处树林阴翳,茂林遮掩之际,有亭台楼阁一角露出,全图构图繁密,气息恬静淡雅,意境深远。
画面一节节缓缓展开,易云开始从专业角度诊断。
画体表面的受损程度非常严重,明显就能看到霉斑点点,有的表层部分已然龟裂,将要脱落的样子,既有时光的倾轧,也有保护不当的因素。
此画常年无人修复,除了破损之外,另外一个原因,很可能是故宫早已将此画遗忘在了角落,若非这次拿出,恐怕再见还不知何时。
“诺,手套!”杜小竹乖巧的递来新的白手套。
干净的手套虽然不能完全隔绝细菌,却能避免文物接触新的病害。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