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对着偏爱自己的死神,很诚恳地说。
死神只是平平淡淡地笑着,引着他在初次见面时那颗花树下坐下。
“都想起来了吧?把你拉扯大可真不容易呀。”
就对方这短短一句话,陆就确认了那天夜里自己所回想起的过去,都是被封印在记忆深处,曾经真切发生过的现实。
神眯着眼睛。
“想起来了以后逐渐就能看清楚了。”
她所说的“看”,是清楚世间万物的本质和真实,看明白生与死,兴与亡的规律——
这是许多天才穷极一生都没能想明白的宇宙能量流动的法则。
是为道。
为上帝。
为统一场论。
为斯宾诺莎的神。
“所以……你也是时间领主吗?”
陆只觉得对方说话像是在打谜语似的,感觉好像说了什么,但又啥都听不懂。
花树上的花落了下来,薄薄的一片花瓣打着旋儿掉了下来。
幽鬼看了他一眼,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苍白的手去接,掌心朝上。
陆眼见着那片半透明的花瓣在靠近老师的手心的时候开始减速,就像是在她手心之上数厘米的位置那个小小的区间开始减速了一样,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这是最基础的东西……”死神的手心像是有某种黑色的物质辐射出来,“等你的控制能力更强之后,你也可以这样。”
话音一落,转眼间,那片原本还水分充足,丰盈舒展的花瓣,就在接触到她手心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焦黄又干枯,然后蜷曲起来。
之前听过的母亲的声音仿佛和眼前死神的声音重合起来,就像是有两个声道同时播放一样。
“……不过这些,都要在等你能够看清事物的走向的「势」之后,就可以学会使用「场」对必然的结果进行加速了。”
陆看了看她手里从干枯到直接化为粉末的花:“老师。”
“嗯?”
“我要怎么才能看清楚「势」?”
幽鬼拍了拍手,把粉末拍掉,表情非常严肃。
“每个人开启的契机不太一样,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比如脑子里听到什么声音之类的?有的人脑子被苹果砸了会想明白一些事情,你要不试试拿脑袋开西瓜?”
“……幻听和幻视不是很经典的神经病的前兆吗?”
脑袋开西瓜……
开尼玛的西瓜……这尼玛练的是铁头功还是时间操纵。
脑补了一下自己让山荷叶和艾丝蒂帮自己往案板上搬西瓜的场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妈可能比印象中那个贤良淑德的光辉形象还要不靠谱一点——
别人童话里的灰姑娘都给寄养到仙女教母那里,送南瓜马车送小裙子,自己这个妈把自己丢给死神,目前不仅没送啥装备,还让自己脑袋开西瓜。
陆忽略了老师这个明显是在搞他的建议,嘴上虽然吐槽着,脑袋里最先想起的就是母亲在自己耳边说话的声音,和那天在艾丝蒂家里看见的镜子里的残影。
幽鬼见小孩儿不上当,歪着头想了想。
“那要看是什么神经病了。人类有些方面的变异是有助于大脑发展的,但大部分都没啥意义,只是单纯的‘疯了’被大自然淘汰掉了。你仔细想想触发这样的变化的契机是什么,或许会有些头绪。”
某个未知坐标。
山荷叶睁开眼睛,映在眼底的世界好像是在老家那个老旧的,几乎要报废的电视屏幕中心的图像。
环绕在视野周围的麻点状黑雾逐渐散去,眼前的场景令她有些缓不过神来。
秋末的天空很蓝,絮状的白云在天幕上拉出条状的波纹。
身体一上一下地颠簸着,她强撑着瘦小的身体坐直了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一个巨大的篮子一样的物事里——篮子的四周都挂着精致的羊毛毯子,其上缝制着她很熟悉的,《圣主福音》里救世主拯救民众的故事。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周围都是秋日里青草独有的香气,夹杂着不远处农户燃烧桔梗的味道。
咚,咚,咚……
驮着她前进的是一只数十米高的大象,周身穿戴着金属的盔甲,而自己所坐的“篮子”就处在象背正中。
“醒了啊?”
群象“咚咚”的脚步声中,耳边传来个少年的声音———
山荷叶往旁边看去,这才注意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正躺在篮子里晒太阳。
“你……你是谁?我在哪里?”
她往篮子的角落里缩了缩,警觉地盯着陌生的少年看。
金色的日光照在少年的脸上,对方连往她这边看一眼都没,还是半眯着眼睛,脑袋枕在自己脑后,仰面朝天,舒适地躺着。
似乎能读心一样,陌生少年开口道。
“要给陆报信的话也可以哦。”
山荷叶耳朵里听着绑匪的话,只觉得难以相信——
这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不敬业的绑匪———不仅连自己的手脚都不捆上,还允许自己给陆发信息求助。
不过,虽然这人行为古怪,当下最紧急的也莫过于给陆通风报信,倒也没别的更好的方法了。
山荷叶的眼珠子转了转,边跟陆分享自己的实时定位,边继续和对方答话。
“你……你也不怕我逃跑吗?”
这人不来抓她,也不捆她,甚至连她和陆联系都不限制,这反而让山荷叶莫名地对眼前的陌生少年放松了点警惕。
“你跑不掉的……”
少年低声笑起来,似乎很自信的样子。
山荷叶家里兄弟姐妹很多,吃穿用度都得抢,因此从小养成了要强的性格。且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被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么一说,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心想着我叫你这么狂,我就在你眼前就能跑得掉。
可还没等她“消失”,也就是一呼一吸之间的事儿,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紧,顿时浑身的【场】仿佛都无法运转了。
少年还是懒洋洋的:“你们人类的绑匪,好像是不是做法和我不太一样?”
山荷叶见自己的小把戏在对方这里没什么效果,甚至连使出来的劲儿都没有,小小的心脏“咕咚咕咚”地跳,声音都乖顺了不少。
“我……我这也是第一次被绑架啊。我……我们家很穷,穷得叮当响那种,我哥的衣服都穿破洞了(千里之外的陆打了喷嚏),你绑我也拿不到赎金的。”
抓着她的男孩子闻言笑起来。
“赎金?我倒还没想过这个。”
“对啊,拿不到钱的话不如放我走掉?”
阳光照在绑匪脸上。
山荷叶虽然绑匪近在咫尺,可原本不敢看太仔细了,生怕看到了对方的脸自己被灭口,但听着他的笑声却还是忍不住咪着眼睛,从眼皮缝里偷偷看了眼。
眼前的男孩子很年轻,大概十八九岁年纪,留着长长的卷发,有双琥珀色的眼睛,还挺好看的。
“我倒是觉得……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绑架人,但好像人类的绑匪一般这时候会切下来你的手指或者耳朵什么的好让对方快点来吧?”
原本看见他笑,山荷叶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听着这男孩子笑着说着么恐怖的话,脑子一片空白。
“不过,我不是人类的绑匪,刚刚只是逗你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