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晏下楼时,看到商红鲤两人正和人对峙着。
槐阴下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年轻人,就如同张晏与张宁兄弟俩差不多年岁,两人同样穿一身素白布衫,身形瘦弱,面容清癯,而且同样一张雪白面孔顶着一双乌青眼圈,病态模样,临风欲倒,像同一个窑口同一炉烧出的一大一小两个瓷器。
看到这两个人,张晏微微皱眉,怎地惹到这两个瘟神。
如此古怪的两人,在黄芽县只有一对,王介眉与王兰泉一对父子,王氏在黄芽县发迹也就是近五十年的事,原本王家就是一个经营棺材铺的小门户,五十多年前,偶然机会,王介眉外出撞鬼以后,得到一本鬼道得气书,也许是这些年经营棺材铺“迎来送往”间,浸淫阴气颇深,他竟然与那部鬼书无比契合。
经过几十年的修炼,王介眉竟然从一病态老者,容颜返青,变成一翩翩公子,而如今那看上去十七八岁独子的王兰泉,实际上也是年过五十的中年了。
如果说黄芽县众人最不敢惹的是武者张青,那么最不愿意惹的人一定是这对父子。
几年前,观澜街那边有一伙恶少年,依仗着年轻气盛,欺压乡民,顽劣不堪,官府因为罪不及刑,抓过又放,放过又抓,恶少年反而气焰嚣张,形成一股无赖之徒,最后便以敲诈勒索为生计,众人哀怨,无处可泄。
有一次王兰泉路过观澜街,被为首一少年错认为谁家柔弱公子,侮骂了一句分桃郎,当时王兰泉走路轻飘飘有气无力的,像一条游魂,听到这话眼睛里竟流露三分媚色,手捻一个兰花指,轻哼一声,作娇羞态,逗的一众恶少年仰首大笑,其中一个真有那龙阳之好的少年眼神炙热,走过去抓了一把王兰泉的臀,大笑着赞叹一声尤物,其实心底当即下定决心,当夜便想登门造访了。
被人玩弄的王兰泉手里紧捏着一个袖珍陶瓷小罐“落荒而逃”,陶罐雕狰狞兽首,油光泛亮,漆黑如墨,入手清凉,如仔细看,罐口发出细微震动,倘放在耳边,便可听到那漆黑罐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凄厉呜咽声。
五土罐内,百鬼嘶鸣。
莫禁鬼,鬼去鬼还来,人间半是鬼投胎。
休怪鬼奴来作炒,汝家先自鬼门开。
那一夜,十二名恶少年,死状惨烈。
为首的那一个,以柴刀割其首,自己拎着自己脑袋从观澜街一头走到另一头,口中一个反复念叨。
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那个断袖之癖的少年,腰弓如虾,头低近裆,双臂发力,竟然硬生生把自己屁股撕成两半。
第二天,王介眉带着王兰泉,一大一小,亲自抬棺,为他们收尸,至于最后尸体被葬到哪里,就连他们的家人都没敢问。
只是清明中元节时节,偷偷烧些纸钱。
刚走出诗社,丫环红甲与护卫商红鲤原本会与王氏父子擦肩而过,可谁知道,已经走过去的两人又转过头来,话也不说,便围住二女,伸长脖子开始嗅探。
红甲只当是遇到了放荡无赖子,四处躲避,而商红鲤可忍受不了这种“调戏”,拔出腰间短剑,金光闪过,王兰泉似乎没料到这护卫打扮的女子敢对自己出手,一个躲闪不及,被斩去鬓角一缕头发,白面之上也出现一道浅浅血痕。
这时,张晏走了出来。
原本要对那伤人女子出手的王介眉忽然掩住口鼻,然后死死盯着张晏左右打量,张晏当然认识这两位“前辈”,只好拱手施晚辈礼道:“婢子无礼,前辈见谅。”
他言语淡然,当然没什么诚意,说是见谅,言下之意便是巴掌既然抽了,您就忍忍,毕竟“无礼”的又不止我家护卫。
王兰泉淡定的低头捡起自己的每一根头发,指尖突然燃起一点蓝焰,那些坠发便燃烧而尽,他听到张晏那样说,下意识把手收回袖口,轻轻的揉了揉那枚五土罐,又抬头看向那个笑容可掬的年轻人,却忽然挨了父亲王介眉一巴掌。
只听王介眉上气不接下气阴郁道,确实,是我们父子无礼在先,小公子,咱们后会有期,撂下话他便扯着王兰泉又如同鬼物,飘然而去。
张晏后背有些发凉,要知道,不怕贼偷,最怕贼惦记,腹中无名书页上,小童刘仙捧腹大笑,前仰后合道:“这两个不人不鬼的,即使修出鬼身,也是两个胆小鬼,还敢在这跟咱哥俩‘装神弄鬼’,这不是盗墓贼想挖老祖宗的坟么,他要真敢放些鬼物来,看老哥不给做成红烧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