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正堂。
屋外凛风呼啸,绕过檐廊,在宁府中肆意横行。
屋内暖洋洋的,只是众人如坠寒冰,通体阴冷。
贾珍贾蓉神情呆滞地伏在地上,一身酒气熏天,此刻却全无醉意。
贾母站在一旁,也是内心复杂,愁绪满腹。
今日豁了老脸出去,为的便是保宁府贾珍父子免遭不敬之罪,目的倒是达成了。
只是这圣谕实在诛心。贾蓉奉呈悔过书,昭彰朝野,岂不是将污点坐实了么?
如此一来,宁府即成神京内外,第一受人耻笑的豪门。贾族一门两公,诗书簪缨之族的清誉便成了笑话。
贾母叹息一口,道:“也罢,丢了脸面,好歹保住祖业。珍哥儿,圣上手谕,不得不遵。你们父子二人这些时日太过张扬,有此一劫,也是命中注定。
所幸此次求得瑜哥儿的情,不然圣谕临府,主人狎妓不归的事传到圣上耳边,那才是大祸临头啊!
事已至此,你们便在东府好生静修,蓉哥儿早将悔过书写好,定要恭敬真心,诚恳词切,好叫圣上见了你们的诚意来。
老身便先领他们回西府了,切记切记,好自为之。”
说罢,不管贾珍阴沉死寂的脸色,凤姐和李纨左右来扶,众人鱼列出去,跟随着贾母往荣国府去了。
待回至院内,乃正屋端坐好了,贾母当众厉声道:“今日东府怠慢圣谕的事儿,不论是主子奴婢,皆须谨守口舌,不得向外张扬一个字去!若叫此事流传出去,叫老身知晓谁多嘴的,通通家法处置,打死了事!”
屋内众人见贾母神情狠厉,不似那般慈蔼,方知她是真动了怒火,不敢去触她的霉头,都唯唯地应下了。
贾母冲凤姐说道:“凤丫头,下面的丫鬟婆子,奴役杂使,皆由你去调教好了,绝不可由着他们多嘴多舌的,全都要烂在肚子里!
另则传话东府珍哥媳妇儿,叫她管住府上的仆婢,不得泄露出去!”
王熙凤听了,心中也是一沉,那些府上的婆子,最是爱多嘴,今遭的差事,恐怕不好做了。
只是贾母指派,自己也不得推脱,只好应了下来。凤姐在一旁思索如何处理,娇媚的脸上倒浮现出一分狠辣来。
贾母再三交代了一番,也觉着疲累,即命众人退去,在榻上躺了休息。
如今一闹,府上元宵佳节的气氛也散了,众人无心过节,那底下的下人们,都聚在一起讨论宁府的事。
有随贾母等去过宁府的,大致知道事情始末,于是在底下七嘴八舌地传扬着。
无外乎李瑜奉圣命传谕宁府、贾珍贾蓉狎妓误了圣谕、老太太舍脸求情等等。
一时间府上的下人都感叹西院中瑜大爷真是好威风,果然不是凡俗之人。
又有人将李瑜曾在贾母院里挪移四五百斤大石桌的事补充出来,众人更是惊讶,都道是武曲星临凡转世。
那下层奴仆则都说起李瑜的好来,为人亲善,体贴下人,常常有一点两点的赏赐。
众人纷纷附和,几乎人人都领过他的恩赏。
一时之间,阖府上下皆在议论李瑜,他的威望竟隐隐同贾母相当了。
凤姐领过贾母的命,带着平儿回了院中。
见屋内屋外不见丈夫贾琏,不由怒了,道:“好个没用的东西,一日不见了!恐怕也混着些狐朋狗友,去找那起不三不四的地方瞎混!”
平儿扶了熙凤坐下,在她后辈捏肩捶背的,清秀的脸上带着忧虑,说道:
“奶奶,此时不急纠二爷的错,老太太指派的差事,倒真真是难做的。那些婆子丫鬟们哪个不爱嚼舌?若要堵他们的嘴,只怕比登天还难呢!”
熙凤听了,拿玉手在眉间轻揉。两道凤眼里也尽是无奈,朱唇轻叹,说道:“我哪里不知道呢?只是这次乃是天大的事。你没见老太太都要下跪了,才求得那瑜大爷的情么?
若是叫东府那边的事传出去,叫皇帝老子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杀头的重罪呢!”
平儿轻声说道:“这瑜大爷真是了不得,虽说以往跟着太子读书的,不料两三个月的光景,竟然也有这样的威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