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上,宁府门口。
那些跪倒的小子丫头们见李瑜入内了,爬起来一窝蜂地便往荣府里跑,一个个脸上兴奋非常。
这些人哪里懂圣旨圣谕的不同,逢人便说隔壁宁府有皇帝的圣旨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直闹得阖府皆知。三人成虎,竟传出皇帝敕封贾珍宁国公爵的话来。
贾母院内,正屋。
贾母端坐于上首,鸳鸯在一旁给她捏肩,琥珀蹲在一旁捶腿。邢、王两位夫人各自坐在两边。
纨、凤在下首坐着,三春围在桌边,一言不发。
此刻屋中有一个婆子站着,贾母正问她的话。
“可问清楚了?究竟怎么一回事,真是下了圣旨么?”
那婆子吞吞吐吐的,说道:“回老太太,那些半大的孩子,哪里问得清楚的……说是瑜大爷领着陛下的圣旨,命东府大开中门,进去通报珍大爷在正堂候着,别的再不知道了。”
贾母沉吟不语,眉头皱起,心中却异常慌乱。
因贾族两府中,已有许多年不曾接过圣旨,半月前方有贾蓉失德一事,如今怎就降旨来了?
贾母开口道:“速派两个机灵的小子过府探信,一有动静,立刻传来。另将大老爷二老爷叫来。”
那婆子领命下去了。
贾母叹道:“蓉哥儿的事还未平息,今日便有圣旨降府,恐怕祸事了!”
一屋子女眷都惊恐起来,惜春乃是贾珍胞妹,如今听了自家有了祸事,一向沉稳冷静的脸上也不免紧张起来。
倒是凤姐起身安慰道:“许是老太太多想了呢?今儿个上元佳节,东府又是咱们家大宗,若是皇帝陛下隆恩浩荡,下旨赏赐也说不准呢。”
贾母听了,仍旧不见喜色,道:“凤丫头不曾见过圣旨,不知道其中的含义。这圣旨乃是轻易出不得的,一旦来了,必定是大福大祸。
咱们家已经多少年不曾接过圣旨了?上回接时,还是先荣国公战功卓著,恢复公爵之时。
更何况圣旨多遣宣旨官传至,少有旁人,如何使了瑜哥儿送来?”
凤姐听了,细想了一会,道:“瑜兄弟今儿不是为陛下召唤进宫去了么,或是陛下命他顺便来传的?”
贾母摇了摇头,沉声道:“瑜哥儿无官无职的,也不当由他传旨……待前面出来消息罢。”
贾母倒也希望不是祸事临头,只是如今也不知细情,凭空臆测,难免自己吓住自己。因此只闭目养神,静待消息。
却说宁国府内,那门子一路闯进去,被宁府管家赖升喝住,道:“混账,没头苍蝇的乱蹿,惊扰了主子,仔细你的皮!”
那门子忙里忙慌的,跑到赖升跟前哈腰道:“赖总管,小的哪里有胆子敢乱来,是外面西府的瑜大爷来替陛下传信的!命老爷在正堂恭候……”
赖升一听,心中一惊,道:“西府瑜大爷怎会替陛下传信?你可莫胡言!”
门子答道:“小的怎么敢瞎说骗您的,那可是杀头的罪!我听得真切,那瑜大爷领着一块黄绸,恭恭敬敬的,高声说‘陛下手谕’,想来他也不敢乱言的。”
赖升也料其不敢骗人,心中方急了起来,道:“你速去后院问问,老爷和蓉大爷在么,快请到前面来!”
说罢,那门子往后院跑去,赖升则往正堂去寻。
李瑜进了府里,叫住一个小厮,命他领路,不管旁人,往正堂行去。
走过仪门,穿过大厅和暖阁,跨过内里三道门,来至正堂门外。
一路上丫鬟婆子们见李瑜高举手谕,虽不知其为何物,但见其威严庄重,也不敢大声喧哗,只在一边窃窃私语。
正堂外,赖升寻不见贾珍贾蓉,正自焦急,派遣家奴到处去找去问,宁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却见内仪门进来一个英朗少年,高托一块黄绸封袋,龙行虎步地往正堂走来。
赖升忙上前请安行礼,口中说道:“瑜大爷,还望您多等片刻,老爷稍后即至。”
李瑜皱眉沉声,淡淡地说道:“圣谕在此,岂敢怠慢?你速去找贾珍贾蓉前来领谕,我在堂中等待。”
说罢,不理赖升,抬步拾阶,自顾进了正堂内。
赖升急的直冒冷汗,吩咐过下人多散出去寻找,在那里无神地乱转。
往后院寻的那个门子回来,道:“赖总管,老爷他们不在后院,我请了太太过来!”
却见其后一丽人,领两个丫鬟随着,其面如玉,姿体丰润,二十四五年纪。
头簪翠钗,耳悬珠坠,身穿明黄短袄,绣花缀彩,葳蕤生光。下着浅黄棉裙,外罩玉兰色补花斗篷。
袅袅婷婷,容灿华光,随行波动,如水如浪。正是贾珍续妻尤氏。
尤氏面色红润,眉头紧蹙,上前问道:“如何?瑜兄弟可进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