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瑜和湘云、探春二人用过午饭,在一旁软榻上坐了说话。
怜月奉上香茗,往熏炉中点了香,添了碳,便和晴雯、侍书、翠缕自顾去说笑玩闹去了。
待过了未时,也消过食了,探春因要回去赶制袍子,便起身说道:“瑜大哥,小妹便先回了。”
李瑜也站起身来,道:“三妹妹要走么?外面天冷,且将衣服裹好了。”
探春听李瑜说起天冷,忽又想起月前李瑜将他那条玄色披风借她穿了,如今尚未还过去。笑道:
“诶呀,我却忘了,头个月借你的披风忘了还你,赶明儿我亲自送过来。”
李瑜听了,细想了一会,道:“是了,我也未曾记住,怜月也不仔细提醒我,倒是给忘了。三妹妹不必亲自跑一趟,明日我吩咐人去取即可。”
探春一旁招呼侍书过来,一边向李瑜道:“不妨,明儿还得过来呢,怜月和晴雯学得很好,这月过了,再有十来日,我这女先生也就做完了。”
李瑜笑说:“倒是烦劳三妹妹了,这月过了我便闲在府中,若是妹妹觉着疲了,下月不再来了也是可以的。”
探春道:“不妨的,左右我也无事,倒不如过来的好。只是待过了年,瑜大哥也不要怜月她们同你下扬州,我无事也可来这边督促她们读书写字。”
李瑜喜道:“如此最好不过了。我原也担心无人教导他们,本来她们同我说过绝不半途而废,哪想最后却是我食言了。有三妹妹在府中帮衬,倒是帮了我好大的忙。”
探春道:“瑜大哥向来对我极好的,若能帮些忙,小妹心里也觉着踏实。只是再不用什么酬劳了。”
李瑜道:“待我走后,妹妹若来,酬金仍旧奉上。我知妹妹平日手头也不宽裕,虽则用度不多,终究得有些闲钱在手,好歹添置些衣服首饰。”
探春将大氅披上,正绑着领前的系带,听了李瑜的话,也知奈何不了他,轻声应了。
于是转过身来问湘云是否同行,却见她靠在榻上的软枕上,双睑轻合,呼吸平稳,脸蛋微微红润,早已睡着了。
探春轻笑一声,悄声道:“她倒好,吃饱喝足了便睡,没烦恼似的。”
探春平日里同湘云也亲近,自然知道她在史家有说不出的忧愁,如今看她海棠春睡的样子,心中也有三分怜爱。
“细说来,谁又不是满肚子离骚呢?虽则云儿性直爽快,然而到了伤心处、寂寥时,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一番愁绪又向谁诉呢?”
探春虽说暗暗将湘云当作了潜在的对手,却非将她当作仇人。二人多年情深,自然也将她当妹妹一般疼爱。
“如今尚小,往后还长着呢。他一去扬州,若待的久了,认识了别家的妹妹,说不得还记挂我们不呢?兀自一往情深的,还不知人家的心思呢。”
正想着,却听李瑜轻声说道:“云妹妹既乏了,便让她在此睡一会,待醒了再回去也不妨事。”
探春点了点头,领着侍书出去。李瑜将她送出院子方回。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温暖如春,正是倦意正浓之时。
李瑜见湘云歪在软榻上,恐怕她着凉,便将屋里取了一条猩红色绣白云覆海棠的毯子出来。
将罩灯熄了,把毯子撑开,轻轻盖在湘云身上。看她眉角微蹙,琼鼻可爱,双颊如月上海棠红,眉心似云间梨蕊白,不由感叹其精致风华。
“苏子道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却不知便是无光无月,也自有神华。”
李瑜将被角掖住,自顾坐到软榻旁的书案后,挑灯点亮,随意拿了本书来看。
屋里香雾袅袅,灯火微微。不一会怜月提了水壶挑珠帘进来,见一旁有湘云睡得正美,踮着脚轻踱步到李瑜身边。
将桌上的茶盖掀开,续了热水,便要提壶出去。
李瑜轻道:“茶壶放在一旁,我自己添水便是,来往不便,免得把云妹妹吵醒了。”
怜月应了一声,放下茶壶又悄悄退出去了。
李瑜将手中的书放下,看了一旁的湘云仍在熟睡。略思索了一会,抽出一张画纸,取了一支狼毫小笔蘸墨,点点勾勒起来。
李瑜并非画中妙手,且又未准备一应颜料。因此只素笔勾勒,将湘云绘在纸上。
珠帘在后,软榻在侧,鬓云微枕,眉睑轻蹙,珠翠斜飞,玉手凭垂。身上覆了海棠毯,领前悬着麒麟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