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他打了一盆水,洗干净手上和衣服上的血迹,洗了很多遍,直到再没有一点儿血腥味儿。
但是他仍觉得不够,烧了一大桶热水,整个人泡在里面,足足泡了两个时辰,水凉了个透他才出来。
少见的,一个下午都没有练刀。
天色渐暗,黑云堆成了一整片,象一块厚铁,渐渐往地面上沉,似乎已经盖到了屋脊上,再过一会就得把屋子压扁。
楚寒的手中依旧紧紧的握着刀鞘,他抽出刀,开始擦拭他的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刀刃,态度极为认真,所以动作不快,可他仍是擦拭了最起码十遍才停止。
噌的一声,刀已入鞘。
雷声在西北方向隆隆地滚动着,好像被那密密层层的浓云紧紧地围住挣扎不出来似的,声音沉闷迟钝。闪电,在那遥远的西北天空里,在破棉絮似的黑云上,呼啦呼拉地闪烁着……
楚寒没有去吃晚饭,虽然他的肚子很饿,但他仍旧没有吃饭,就像他第一次杀完人时一样。
那也是个雨夜。
在那阴冷潮湿的巷子里。
他被一群人围住,没有任何人来帮他,即便他的父亲和他的距离只隔着一面墙。但是他又怎么会指望那个颓废的老酒鬼呢?
杀人的凶器至今仍别在他的后腰,随手就能够拿到。
他的手中则握着刀,漆黑的刀,绝望的刀。
他的人又是不是已经绝望?
他整个人蜷缩在硬木板床上,赤着脚,抱着膝盖,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眼睛盯着窗子外面。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贯通天地的闪电和瓢泼的大雨。
雨点连成线,密集地下成白茫茫一片。
任何一个人,看着这双眼睛,都不会觉得这眼睛的主人会是个容易绝望的人,都不会以为他刚杀完一个人。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屋子里没有燃灯,又黑又冷,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他就躺在那黑暗的空间里慢慢的睡着了。
雨越下越大。天忽然回过脸来,漆黑的大脸,尘世上的一切都惊惶遁逃,黑暗里拼铃碰隆,雷电急走。
狭小的房间里,有张狭小的床。
楚寒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他眉头紧皱.眉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可怕的马蹄印,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薄薄的被褥下,他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痉挛,睡梦中也不得安稳,那张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满是恐惧。
他在梦中到底在经历什么?
他的梦里是不是也泼洒着连天的暴雨?
除了楚寒之外,这件事没人知道,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他的梦,在他自己看来,做噩梦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且他的噩梦只有一个,从小到大,他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做这个噩梦。可梦魇这种东西,有时候,即便你知道那是噩梦,你仍旧没有半点儿的办法。
你所能做的只有经历,然后接受。
第二天早上,大雨下了一夜终于停了,可天空仍旧没有放晴,远天变得灰蒙蒙的,山间有大块的乌云游荡,很低很低,压着红树林,压着水面,里面像是藏着什么魔怪。
楚寒就着冰凉的雨水洗了把脸,一夜过去,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眼窝深陷,像是刚生了一场大病。
冰水的刺激唤醒了他的肌肉,打了个激灵,他的肌肉依旧平滑有力,可是这种疲惫来自内心深处,连体内朱果的药力都没有半点办法。
他套上那一身黑衫,左手握住那漆黑的刀鞘,他开始练刀,仍旧是那一刀,出刀,收刀,一气呵成,不知疲倦。
但是今天他没有练习多久。
柴门轻响,有人来了,这人绝不是南宫海,因为他不会起这么早,而且他每次来,人没到声音就先到了,然后绝对不会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