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儿小声道:
“老太太那边留二太太和林姑娘吃晚饭,二奶奶少不得得张罗着。
饭后她们娘们儿要说话,二奶奶也必得陪着,走开不得。
说够了话,还得安顿林妹妹的住处和伺候人等,这早晚未必能回来。
二爷若是有了酒意,就不妨先歇下。”
回头向那小丫头道:“善姐,二爷今晚在外面饮了不少酒,你还是拿了唾盂过来的好。”
那小丫头答应着,取过一个锤银唾盂,放在贾琏身边,便又躲开。
兴儿出去后,那善姐一言不发,手脚利落地伺候贾琏换了衣裳,拿手巾蘸了温水,给贾琏擦手擦脸,服侍贾琏躺下,之后逃命似地出屋而去。
偌大屋中,只剩下贾琏一人。
听着桌上金铜自鸣钟“咯当咯当”的响声在屋里回荡,贾琏明白了:众人都怕王熙凤,所以都跟躲鬼似的躲着自己。
这都什么事儿啊!难道自己以后就必须得对着这个阎王老婆不成?
才想到此,岂料放在一旁的风月宝鉴又开了口:
“这阎王老婆可是主人自己选的,并不是月老乱点鸳鸯谱。
当年,主人和王熙凤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都是一处长大的。
那时候都是哥哥妹妹一起叫着的,只说她顽笑着就有杀伐决断,主人这时候倒嫌弃她个大醋罐子?”
贾琏心情愈发不好:“我跟她两小无猜?还一块长大,还哥哥妹妹,我都没看出来她是个变态控制狂?我瞎啊!”
风月宝鉴犹豫一下,还是问:“请教主人,什么是变态控制狂?”
贾琏无奈吐了口气:
“说了你也不懂,你就理解为她是个爱妒忌的超级醋坛子吧。”
镜子也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王熙凤妒忌得有些过了。
她进门的当月,就撵了主人的通房大丫头。半年之内,打发了自己的三个陪嫁丫环。
那四个女孩里头,有三个与主人都有风月之实,主人心中不忿,在所难免。
后来她自己也觉得面上不好看,这才将平儿给主人做了屋里人,可偏偏又不许主人近身,一年里也不见得有一两回。唉——主人倒也罢了,倒是平儿姑娘,枉担了个侍妾的虚名,可怜,可怜。”
“什么叫我倒也罢了?她可怜,我更可怜!我被她生生逼成了同性恋!”贾琏不自觉间,已经把自己和贾琏原身合二为一。
风月宝鉴却不以为然:“那些风月事,未必能得真风月的趣味。主人这一生风月,还不曾开场呢。譬如……”
贾琏忽然警醒:“你闭嘴!你个变态偷窥狂!一提‘风月’,你就兴奋得跟苍蝇见了血似的。”抓过一个帕子,一把将那镜子包了起来,“不许再出声!我烦。”
金铜自鸣钟敲了整整十下,贾琏心中只是烦闷,在床上来回翻腾:
都这个时辰了,这空屋冷灶的“家”里,就只有自己一个活人!
自己以前看书,只看到贾琏的富贵荣华,谁晓得他竟然过成这副倒霉德行!
家里家外,无人不看他是个怕老婆、没钱没权的窝囊废物。
《红楼梦》原书中,王熙凤的判词是“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生此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衰。”
有的解释是“从,令,休”,也就是最终贾琏要休妻。
还有说法是“丛,冷,秦”,却是不知作何解释。
现在的贾琏,翻来覆去,就是在想要赶紧休掉王熙凤。
过不下去,离婚也挺好。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好聚好散,彼此留条生路。
他正略有些迷糊,忽听院内脚步声杂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七八个小丫头,急急乱跑,都说:“奶奶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