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进忠才送走莱州知府,没几日,即墨县城里,那小小的府馆又热闹起来,登州知府程试登门拜访。
魏进忠思忖半天,这登州知府莫不是来与他说港口或是造船之事?
犹疑间还是请程试入内就坐,免了客套,直接开门见山:“程知府,不知你此次来俺这里,所谓何事啊?”
程试拱手,道:“冒昧登门拜访,实在于理不合,但不得不请魏总爷担待一二,都是为了登州百姓,本官想为他们说说情。”
魏进忠笑笑:“程知府心系百姓是好事,但俺也不敢说能帮不能帮,不如这样吧,请程知府先说说?俺听听。”
“好好,”程试连忙应着:“那本官就直说了,是这样的,我登州府蓬莱县以北的水城,自古就是海港,海港边上就是船厂。洪武五年的时候,那时的靖海侯舟师数万,由此转运饷辽。二十年,封都督张赫为航海侯,朱寿为舳舻侯,自是每年一行,军食赖之。只是在永乐十三年后,罢海运才止。直到四年前朝廷东征倭寇,才又从登州运粮赴朝鲜,时滨海各道俱运。”
“只是征倭之后,登州港又归于平静,海岸戒严,舟船罕至。如今眼见朝廷又复开海运,于我登州百姓不啻为天大喜讯。登州三面环海,地多沙砾,不堪牧种,百姓惟仰鱼盐之利。但今海运只到麻湾,未至登州,这……哎!”
说话间,程知府长长叹一声,似有满怀遗憾。魏进忠认真听了,不过,这茬他真不敢接,“程知府啊,你自己也说了,登州沿海戒严以防倭夷,此次能顺利复开海运,是天时地利到那了。你想想,若不是漕运淤塞,海运能有机会吗?此次确实只到麻湾,未至登州,但朝廷也得权衡吧,并非哪一人能单独决定的。若是程知府此次为拓展海运航线而来找俺,恐怕俺真帮不了你。”
“是是,魏总爷说的极是,”程试闻言脸上并不失望,“本官身为登州父母官,岂有不知海防的重要。不过嘛……”
他又婉转了一下,继续说:“本官听说此次运花的船全是从南方征调过来的海船,航线既开,为长远计,还是自己造船的好。北方的船厂唯有山东北清河船厂,其余皆在南方,但北清河船厂只造漕船,造不了海船。可是我登州港的蓬莱船厂就不同了,自宋代就开始修造海船,东征御倭那次,许多船都是在我蓬莱船厂翻新维修,像什么淮船、辽船、鱼船、塘头船、太仓船、瓜洲船等等,船只无定数,我蓬莱船厂皆能修造。”
魏进忠这才有点明白登州知府为何而来,怕不是为了造船,“能造可载千石的船?”
“当然!就以粮为数,大者载粮千余石,次者七八百石,再次者也是四五百石,一般是雇募者十之七,官造者十之三。而本官,正是为了那‘三’而来。”
魏进忠心中呵呵,“朝廷是有圣旨,让山东六府商议以定。俺听程知府的意思,是想揽造船一事,那么且问你,程知府,你打算如何解决那十之三?”
“要说怎么解决,其实难也不难。为何呢?这种费用只要加派就能解决,但难在哪?就难在我登州百姓穷。”
“听你意思,你还不愿加派,那俺就不懂了,你今日来此,不会以为俺能为你解决那十之三?”
“正是!”程试突然两眼一睁,“此事非您魏总爷不能办!”
魏进忠一下愣住,半天,给气笑了,“好好,那你说,俺倒是听听!”
程试起身,一身官服稍稍整理,然后对魏进忠深躬行一大礼,口中说道:“身为登州父母官,我确实不忍再加派,登州乃弊邑,舟车未通,百姓要吃得上饭,除了勤劝农桑,还需轻徭薄赋。但自万历二十四年八月,陛下下旨山东抚按接济开矿,那陈增就几乎开遍了山东境内的所有矿藏,光我登州府就有蓬莱、福山、栖霞、招远、文登。因为所得金银数量甚微,不够他上缴,所以他又包采、包矿,再就计口抽丁强征矿夫开采,依然获利无几,于是又强迫采者代纳,更甚者逮及吏民,到后来又直接逮富民,诬为矿盗,家产立马横遭掳掠……”
“登州百姓是真苦,彼时我虽不是知府,但是一样感同身受。甚至还想,那些矿洞要是富矿就好了,一采就出金银,只要够那陈增上缴,就别再来苦百姓。可世间事哪有这么单纯?那些矿洞少说已经历了百多年的开采,就算当初再富,开采至今也近枯竭……”
“不是啊,程知府,”魏进忠打断了程试的话,“你告诉俺这些到底啥意思?总不会是让俺免了那些包采?”他心里猜测着。
程试叹了一声,缓缓道:“是的。”
魏进忠眉毛一挑,眼睛睨着他,“呵……你不觉得你好大口气?”
程试再次拱手深揖,却被魏进忠给拦下,“嘚嘚嘚,你就坐下来说,俺怕是受不起你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