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汝一道:“我们是清楚,但衙门以为我们混投,是乖谬体统。”
李廷龟琢磨一下,“嗯,我明白怎么回事了……不按程序这种事大概以前就没少过。”
“元翼上回见朝之后才投通政司,既已见朝,说明就是内服之臣,投通政司没有问题。而我们尚未见朝,国王又在外国,奏本自然是外国文书,呈给鸿胪寺才没错,这回是按了程序来的。”
“好了,说回正事,”没有说话李恒福突然出声打断,“今天的事也多亏礼部的人帮忙说情,先记下,等有机会好好感谢。就说明日的事,明日诣阙行见朝礼,我想这样……”
几人一听又连忙凑拢过来,神情专注的看着他。
“见朝礼是这样的,先诣阙午门行见朝礼,礼毕后去光禄寺领钦赐酒果,再回正庭行谢恩礼,然后就退下回馆了。所以嘛,我想就在谢恩之后,我们全部留下,最好就跪在大臣们必经之地,等待内阁老爷经过时,我们再行口禀伸冤。”
“乖乖,原来拦路伸冤是这么样的?”李廷龟露出惊讶,“那要是人多怎么办?内阁老爷没来又怎么办?”
“人多不怕,如今内阁只有沈老爷在,而且我也打听清楚了,最近沈老爷都在内阁坐班。”
黄汝一道:“对,退一步说即便没碰见沈老爷,反正我们是伸冤,只要天朝的老爷们愿意停下来听我们说,那我们当尽力为国王申辩。”
“是,我等当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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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紫禁城,世间仿佛又苏醒过来。
午门上的门楼及两翼的雁翅楼在朝阳下,通体发亮,显得愈发壮丽威严。
今天出了太阳,但天气依然寒冷,一说话、一呼吸脸上就被一团白气包裹。
朝鲜燕行使团已经结束了诣阙,正等待谢恩。如今三大殿还是一片瓦砾,燕行使只有在午门,向着北方行三跪九叩。
礼毕,几人缓缓后退,然后折而东,向五凤门走去。韩承勋作为接伴陪同,并没阻止他们,这当然是他们事先就打点好了的。
几人静静站在五凤门东廊下,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不时瞟向百官必经之路。
巳时过半,终于等到下值的时候。译官李彦华眼尖,老远就看见一身大红苎丝常服的老者向五凤门走来。李彦华扯扯旁边李恒福的衣袖,示意他向那边看去。
老者走近了些,李恒福又辨认一番,不由暗呼:“是的是的,”语气中已掩饰不住兴奋。
待老者再近一些,几人齐刷刷跪倒在路旁,口中呼道:“老爷,请老爷为小人做主!”
老者气质清隽儒雅,一身十三云大红官服,胸前仙鹤补,玉质革带,系着牙牌印绶——果然是沈一贯。他见有人突然跪在路边,不禁一愣。“这是?”
身后随从向他解释道:“是朝鲜使者。”
“哦……”沈一贯这才明白,稍一迟疑,但还是走上前去,问道:“几位是?”
李恒福已经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表情非常到位,即使别人听不懂朝鲜语,也看得懂他此刻的心情:“沈老爷,小人是朝鲜使者,专为我国王辩诬而来天朝。今日冒犯老爷,实乃有不得已的原因。”
李彦华很快翻译出来,沈一贯哦了一声,又道:“既如此,那老夫就听听。”
“多谢老爷!”几人连忙磕头致谢,然后李恒福款款道来:“全因上年丁赞画上本言我国事,事极冤枉,国王上奏辩明,昨已呈奏鸿胪寺,想老爷奏下必见。今日陪臣等是为见朝而来,老爷衙门严谨,既无呈堂之例,虽有冤痛,无路号诉,敢此路冒呈,死罪死罪。”
说罢,几人又磕头不起。
“请起,”沈一贯伸手虚扶一把。
“谢老爷,”李恒福抬头,依然跪着道:“臣等以为,万一覆题在迩,则各衙门呈文辩释,恐未及期,见朝之日待老爷到来,预具呈文译本,又写奏稿一道以待。”
李恒福手中已持有誊写的奏文,不待译官说完便高高举过头顶。
“好,”沈一贯简短应道。
李恒福高举奏文,膝行几步到沈一贯面前,将奏文献给他,其他几人随后也跪行上前。
沈一贯接过了奏文,当下就看了起来。几人望着他,眼中充满焦急的期待。
李彦华还在一旁继续解释着:“奏文前面与呈奏的辩诬奏文一致,后面则是臣三人为丁赞画指责国王‘沉湎酒色’而辩,丁赞画实乃冤枉国王。”
‘寡君自受命以来,尤勤惕虑,夙夜不遑,恒惧不克负荷,以累圣天子付畀之重。励精学问,勤恤民隐,莅国三十余年,未尝妄杀一人……今乃以沉湎暴虐目之,苍天有知,赤心难欺,言之罔极,乃至是乎?然此则寡君累止身上,只自省惕,不敢仰辩……’
沈一贯边看奏文边听使臣解释:“晓得晓得。”
李恒福让其他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海东诸国记》等书,一并呈给沈一贯。继续解释道:“还有,老爷,这才是正本的〈海东诸国记〉,而非丁赞画所说的那本〈海东纪略〉。上面特意以红签标出不同之处。”
李恒福又示意译官上前,译官颔首,跪行上前,为沈一贯一一指出书中不同。
沈一贯边看边点头道:“晓得了。”
他就在日常进出的东廊上驻留,聆听使臣陈情,显得很有耐心。临近午时,有更多的官员从东廊徒步而出,詹事府官员、礼部侍郎、翰林院学士等人,也纷纷立住。
使臣见机,同样向这些部员奏对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