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拍了拍太师椅宽宽的扶手,说道:“既然如此,那老朽就说说自己的意见。众位比老朽更清楚,经过这么久的围困和攻击,扬州虽然还没有被攻破,但无论是守军还是百姓,都已经山穷水尽、面临绝境。更为可怕的是,今晚的事情,说明敌人或者是敌人的内应已经在城里行动了。我们的人越打越少,粮秣、武器得不到补充,而朝廷在北兵的猛烈打击下,自顾不暇,临安都已是风雨飘摇,整个长江以北,就剩下扬州这一座孤城,悬在北兵的**之中,得不到任何援助。如此形势,如何坚守?我们这几万守军该何去何从?”
千夫长们本来是来宁王这里领受任务的,却听到宁王如此说道,虽然他说的都是实情,但此刻听来,却很不是滋味。牛忠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有的千夫长们垂头丧气,神色黯然;有的脸上则是掩饰不住的愤懑,显然对宁王的话不满;而有的则露出诧异的神情。牛忠又看了一眼文理,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眼里的表情很复杂,牛忠向他使了个颜色,文理会意,站起身来朗声说道:“王爷所言不虚,但大帅生前说过:扬州就是要做一个钉子,牢牢钉在江北,拖住北兵不让其过江,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弃守。既入扬州,就准备葬身于此。末将愿率领本部兵马,与扬州共存亡!”
牛忠立即站起来附和:“愿与扬州共存亡!”大部千夫长们都站起来,齐声高呼“愿与扬州共存亡!”几个原本没有信心的千夫长见此情景,也跟着站了起来。
洪亮的宣誓声音震得房顶梁上的积尘纷纷飘落,宁王的脸色很难看,他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我相信大家都不畏死,但不要忘了,北兵一旦攻进来是要屠城的,你们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兵士,兵士后面还有更多的百姓,你们不怕死,难道让他们都去死吗?”
牛忠立即接话:“身为大杭子民,面对异族入侵,人人都应该挺身而出,更不用说军人,为国而死,死得其所!要说屠城,前面北兵已经攻打了多次,死伤惨重,他们只要打进来了,想屠城就会屠城,扬州城里的任何一个大杭人,自从第一次拿起武器和北兵开战,就明白这个道理。我们只有死战,就算死也要杀几个北夏人垫背,不让他们去祸害其它地方的大杭人。”
“牛兄说得对!”“就是,死战到底!”人们被牛忠的慷慨陈词激励,纷纷喊起来。
文理朝宁王抱拳说道:“我们已经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每次打下来,敌人除了留下一大片尸首什么也没得到,如果北兵再来,也还会是同样的结果,所以我们不怕。只要王爷带领我们坚守,我们一定可以让北兵再次丢盔弃甲。”
宁王鹰隼般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些人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鼻子哼了一声,手指着千夫长们狠狠说道:“就你们现在这样缺衣少食,能打赢如狼似虎的北兵吗?你们听听!”千夫长们随着宁王的手,转头看向屋外,虽然大门紧闭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远处隐约传来的闷雷般的声音让这些久经战阵的军人立刻紧张起来,“是战马!”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啊,怎么回事?”“几个方向都有!”“不会是北兵来进攻了吧?”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宁王和冷飞龙在旁边静静看着,不动声色。
文理焦急地问:“王爷,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一问把大家伙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急切地看着宁王。
宁王慢条斯理地说:“诸位猜得没错,北兵攻城了。”
猜测变成了现实,大家不免大惊失色,文理立即说道:“城上的兄弟们很少,抵抗不了多久,请王爷下令出营增援!”
“请王爷下令!请王爷下令!”千夫长们高声请战,大家虽然对宁王今天的表现心生疑虑,但目前也只有指望他能振臂一呼,带领大家抗击敌军。
宁王伸出手,大家立刻安静下来,他从左到右指着这些嗷嗷叫的战将冷冷地问到:“大家都决心和北兵决战吗?”
“和敌人死战到底!”不管是屯驻军还是武税军,也不论先前个人之间如何不对付,比如梅万里和熊俊,此时大家的心是一致的,就是火速去支援城头上的兄弟们,因为平时城头上的兵力是有限的,大部队都驻扎在军营里,如果此刻北兵已经攻城了,那守军将非常危急。
“既然如此,那大家说说怎么打。”宁王一边说,一边偷偷地朝冷飞龙做了个手势,然后坐回了太师椅上,得到指示的冷飞龙马上悄悄地闪进了旁边的厢房里。
目前这里军阶最高的是文理,他当仁不让地首先发话:“末将认为,王爷府这里就作为大帐,王爷在这里居中号令节制各路军队。防守上,按照以前几次的部署,武税军守北门和东门,屯驻军守西门和南门,各自先开一半军队上城,一半军队留在营里作为后备梯队。军情即时向王爷报告,以便王爷根据战场情况调配军力。”
“我同意文将军的方案。”牛忠马上接过话,然而他话刚说完,就觉得一阵剧烈的头晕,身体发软,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屁股跌坐到地上,他身后的千夫长赶紧俯下身子去搀扶,却一个个摔倒到地上,接着文理和其他人纷纷倒地。就在这时,两边厢房里闪出几十个身着北兵服的彪悍男子,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弯刀,宁王和冷飞龙哈哈大笑。众人错愕不已,文理惊疑地问:“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志得意满的宁王朝冷飞龙一努嘴,“冷先生,你来告诉他们吧!”
“是,将军。”冷飞龙恭敬地回复。
将军?王爷怎么成了将军?冷飞龙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不解,于是止住笑,走到宁王身边,向大家介绍道:“诸位,这位可不是你们的王爷,而是北夏国的赫朱将军。”
北夏国的将军?这怎么可能!瘫软在地的大杭国将军和千夫长们虽然在扬州之前没有见过宁王,但李知廷大帅和刘曦知府却是认识他的,尤其是刘曦,在成都时还是宁王的部下,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宁王,他们不可能认不出来。牛忠忍住剧烈的眩晕,抬起头对冷飞龙骂道:“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劫持了王爷!”
赫朱踱到牛忠面前,蹲下来看着他,嘲笑起来:“人如其名,只是你的忠诚可惜了。我是北夏人,你们的王爷如今还在肃州的破庙里念经。”他站起身来,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声说道:“为了今天,本将军可花费了很多心血,苦心模仿你们王爷的言行举止,虽然中间出了几次纰漏,但都被我对付过去了,安安稳稳地到了今天。”他笑着拍了拍冷飞龙的肩膀,继续说道:“也好在有你这个大杭人作为参谋,告诉了我很多大杭的风土人情和扬州的军民情况,没有你这个宁王曾经的部下,我可能很难模仿得这么像,搞不好就露馅了,毕竟刘曦和宁王熟识。”听到主子如此赞扬自己,冷飞龙心花怒放,但仍然谦恭地回复道:“将军过誉了,这都是将军自己的英明神武,小的只是提供了一些信息、出了一些主意,万万不敢贪功,小的愿为北夏、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原来,当初冷飞龙无意之中发现宁王并相认后,惊喜万分,就谋划着如何将宁王营救出去,后来又多次与宁王会面,商讨行动的细节。然而,看押宁王的守卫异常警觉,从他的言行中发现了端倪,立刻将情况上报给赫朱,这赫朱是宰相华拖的心腹,有勇有谋,当时镇守肃州、凉州、瓜州一带,作为北夏军西征的基地。正在为华拖围攻扬州不克而忧心忡忡的赫朱,获知这个消息后,他命令守卫佯装不知,暗中却加强了守卫的力量,同时安排人盯住了冷飞龙,心中则思索起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个事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