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在军营之中还能以书会友,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天气很是寒冷,火盆的一点热气根本无法抵挡冷风从挑开的军帐门中长驱直入。萧云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喷嚏,然后起身将书放回案桌,将斗篷解下后抱在手里抚摸了一会儿,然后交还给张岳,“打扰张将军了,云儿告辞!”
张岳起身送她,在军帐门口时,萧云停步,转身看了一眼张岳,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请留步!”就出门朝车走去。冻得在车边不停跺脚的秀儿赶紧拿出马凳,扶她上车。
“不是让你在车里等吗?外头这么冷,要是冷着了可如何是好!”坐进温暖的车里,萧云责备起秀儿来。秀儿的脸被风吹得通红,双手冰冷,却笑嘻嘻地答道:“秀儿不冷!”
马车缓缓启动,萧云挑开车帘,只见张岳依然站在军帐门口,任凭寒风凛冽,修长笔挺的身姿一动不动。马车已经驶出了军营,她还一直在回望,秀儿轻轻地说了声:“小姐,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吧?”她回过神来,有些难为情,接过秀儿端着的热茶喝了起来。
天气越来越阴冷,天空中开始飘落下零星的雪花。第二天一大早,一辆马车就直接驶到了张岳的军帐门口,秀儿从车里下来,让值班的卫士从车上搬下来一大袋木炭送到帐中,自己则搬下一摞书交给张岳,有《孙子兵法、《武经总要、《吴子、《六韬,都是历史上军事大家的著作。她向张岳恭敬地禀报:“张将军,昨日小姐受了风寒,半夜就发起烧来,今日让秀儿送了这些书和木炭过来。小姐还特意交代,请张将军保重!”
听说萧云病倒了,张岳赶紧问道:“萧云姑娘生病了?那现在怎样了?”
“大夫开了药,小姐今日在卧床休息。”秀儿回答,“秀儿这就告辞了,张将军有什么要我转告小姐的吗?”聪慧的眼睛盯着张岳。
张岳想了想,说道:“萧云姑娘生病,张某心里甚是不安,还请萧云姑娘安心养病,不要,不要再来军营了。”
秀儿似乎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态,笑嘻嘻地回答:“好的,秀儿定把话带到。”
“萧云姑娘身子娇贵,必定是昨日来军营着凉了。”张岳在心里责怪自己粗心,萧云可不像自己这样身体强健,哪能抵御得了如此的风寒!他心里忐忑不安起来,拿起本书准备让自己静下来,却发现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只好放下书在帐中来回踱步。就在这时,徐坤从帐外进来,带着一身冷气,“姐夫,我刚才看到一辆马车进来,很像昨日萧云姑娘的车。”
“就是她的车。”张岳回答,“送了些东西过来,还有这些书。”
说着指了指案桌。
徐坤拿起几本书看了看,眼里放光,“姐夫,这些都是好书!萧云姑娘还真是有心之人,知道姐夫喜欢,今日就送来了。”一边说,一边就翻看起来。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事似的问道:“怎么萧云姑娘那么快就走了?”
“她没来,病倒了。”张岳没有停步踱步。
“病倒了?昨日都是好好的啊!”徐坤很意外。
“昨日从这里回去后就发烧,可能是在这里冷着了。”
“应该是。”徐坤点点头,“一个姑娘家,哪受得了这帐里的冷啊!那今日怎样了?”
“秀儿说在家休息。”张岳挠了挠头。
“姐夫,我觉得你要去看望下她。”徐坤很诚恳地说道。
“是要去。”张岳点头,“昨日她来这里看我,结果却病倒了,今日又送来这么多东西,于情于理我都得去探望、感谢她!”
徐坤抬头看了张岳一眼,若有所思。
凛冽的寒潮从北边汹涌而至,天地间一片肃杀。张穆和徐葭叔嫂两人在甄家庄已经有几个月了,甄老太爷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有关任何张岳和徐坤的消息。多少个夜晚,望着天上的明月,徐葭仰天轻问:“岳哥哥、弟弟,你们在哪?几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葭儿想你们!”苍天无言,只有冷彻肌肤的夜风在黑暗的屋宇间盘旋、呜咽,不知不觉间,她已是泪流满面。自从在甄义那里悲愤的张穆把他们的身世和盘托出,乖巧的文英已知晓眼前这位为救自己姐弟性命而与强敌以命相搏、待自己却温柔得如同母亲的姐姐历经的坎坷,虽然她还小不能完全体会失去夫君和腹中胎儿对一个女人而言是如何痛彻心扉,但对失去父母却有切身之痛。因而,她平时总是小心翼翼不去提及可能让徐葭伤心的事情,当徐葭在清冷的月光下潸然泪下的时候,她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悄悄地拿着防寒的衣物披在徐葭身上,陪着徐葭一起流泪,也好在有了文英的陪伴,让徐葭排却了不少寂默和伤怀。张穆一直很心疼这位饱受磨难的嫂子,从襄阳一路走来,更让他对徐葭十分敬重,嫂子的忧伤他看在眼里,却碍于叔嫂伦理,又无法太过接近,因而他总是让小文华到徐葭这里来,调皮的文华总是会把从外面打听来的趣事绘声绘色地说给徐葭和文英听,这让徐葭的屋里多了很多生气。甄诚没事就往他们这边来,陪他们聊天、说笑,每次都要带上些点心、吃食,小院里立刻充满文华有些夸张的欢笑。
时令已是小寒,天地寒彻。这天,甄家庄来了一位甄义的老友,带来了张岳在扬州的消息,甄义惊喜万分,让甄诚赶紧把张穆和徐葭请来。平时整天兴高采烈、似乎无忧无虑的甄诚听到这个消息却高兴不起来了,甄老夫人催促他快去,“诚儿,快去呀,穆儿和葭儿知道他们的亲人还在,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甄诚嘴一撇,在母亲面前撒起来孩子气:“娘,既然他们亲人有了消息,那张兄和张夫人就马上要离开了。”
老夫人轻叹一声,“哎,娘也舍不得他们离开呀!多好的后生,多俊的姑娘啊!他们不但救了你,还帮助我们日夜练习壮丁,只是如今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亲人还在,他们肯定要去会和,我们就是再不舍也不能强留啊!”
“这个我懂,我只是......只是......”甄诚变得扭捏起来。慈爱的老夫人察觉到了儿子神情的异样,望着这个比他父亲还高大俊朗的儿子,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发现儿子长大了,已经是大人了,儿子从未有过的神态,让敏感的母亲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把儿子拉到一边,笑眯眯地问道:“诚儿,和娘说,你是不是喜欢上葭儿了?”
“娘!”甄诚的脸一下红到了脖根,但马上就镇定下来,“娘,她人多好啊,漂亮、聪慧、大方,还一身武艺,难道娘不喜欢吗?”
“娘当然喜欢!”老夫人握着儿子的手,“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这孩子了,后来知道了她的遭遇,又更是心疼得不得了。但是,”老夫人慈祥地看着儿子,“看得出来,她对其丈夫情深意切,现在好不容易打听到她夫君的下落,我们无论是做人的本份,还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都应该想方设法帮助他们夫妻团聚啊!”
甄诚像孩子似的搂着母亲的肩说道:“娘说的道理孩儿都懂,只是......只是心里万分不舍。”
老夫人拍拍儿子的手,满眼疼爱,“去吧,赶紧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