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自个儿的习惯,一半都是用眼睛看。像我这么做的话,手不能夹住胶片,那样就把胶片磨花了。
但也不能张得太开,要似合非合的,这样能察觉到一些破损的地方。真放电影的时候,这么做还能感应到胶片的温度,温度高了就要小心不要烧了片子。”
老刘姜黄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接着说道:“拷贝是咱们放映员的命根子,我记得培训的时候,我的老师说过,拷贝比咱们的命都值钱,我们一个月三四十块钱的工资,这一本新出来的胶片就要几千块钱,所以要求下雨天要先给拷贝打伞穿雨衣,摔了也要护住拷贝,让拷贝摔在我们的身上。”
“知道了,师傅。”
陈景年能明白这个时代的人把工作看得无比重要的使命感,却很难产生共情的心理。
也许这就是躺平的人和当代人最大的代沟吧。
又过了一会,老刘有些乏了,停了下来。
陈景年掏出烟盒,给老刘上了一支烟。
随后把烟盒又放回了衣兜,系上兜盖,掐死了蠢蠢欲动的念想。
休息了一根烟的功夫,两人又继续晾片,一说一问地悠闲地弄了一上午,才晾完四个拷贝。
柜子里还有近三十几个拷贝没有晾。
按照老刘的话来说,这些只是五个老电影的拷贝,一部电影大概得用十个拷贝,每个拷贝能放映十分钟左右。
中午下班的铃声响起,陈景年跟着老刘把饭盒从锅炉房取了回来,两人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等李满仓来找陈景年的时候,陈景年正叼着发糕,舀着冒着热气的白菜汤,吃得正欢呢。
“犟种,和你爹一个样。”
李满仓瞪了陈景年一眼,端着饭盒扭头走了。
陈景年嘿嘿一笑,边吃边和老刘说道:“师傅,我姐今天回门,我下午想请一个小时的事假,早点回家准备一下。”
“这还请什么假啊,你吃完饭就回去吧,处长问起,我就说让你去发行站取胶水去了。”
老刘拿着小手指留着长长的指甲剔着牙,不以为意地说道。
“回去早了也没事,在这还能学到能耐。”
陈景年说完,端起饭盒连喝了两口菜汤。
“成啊!”
老刘吃完饭后,倒了些开水涮了涮饭盒,把水喝掉后,将饭盒往兜子里一放,然后躺在室内的长椅上眯觉。
陈景年慢悠悠地吃完饭,把饭盒刷了。
擦干手,站在老五四跟前模仿老刘的样子,练习给放映机安装拷贝,嘴里默念着操作口诀:“左手持片夹,右手持片头,影像朝下,片孔靠怀……”
“斧子,别练了,没用!”
许大茂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不管不顾地嚷嚷道。
陈景年闻到这家伙身上散发着淡淡生石灰味,只用鼻子地“嗯”了一声,手却没有停下来。
“还不信许哥啊,这机器都报废了,哪天哥教你操弄那台进口的放映机,内置的放音器,比这个轻巧一大半……”
许大茂连说带比划,离陈景年又近了些。
“许哥,我师父睡着了,咱们小点声。”
陈景年不漏声色地转到上风口,小声说道。
“这就叫上师父了,我还想着教你呢!”
许大茂啅了啅牙花子,假假掰掰地说道。
“嘿嘿!”
陈景年没接话,而是抿嘴一笑。
“那成,我还得去趟发行站,先走了啊!”
许大茂说完瞄了老刘一眼,拿起帆布兜子,转身出去了。
陈景年又练了几遍,坐下休息的时候发现暖壶里没水了,提起暖壶去锅炉房打了两壶开水。
下午上班铃响起,老刘从长椅上坐了起来。
出去洗了把脸,回来的时候看见陈景年正在收拾屋子,开口说道:“都是糙爷们儿,不用拾掇。”
陈景年把垃圾扫进撮子里,抬头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师傅。”
“嗯。”
老刘应了一声,走到桌子跟前,拿起搪瓷缸子倒了一杯开水,吹了两口,指着墙角的柜子说道:“那个抽屉里有盘废掉的拷贝,你没事可拿着练练手。”
“谢谢师傅!我先去把垃圾倒了,回来就练。”
陈景年说完,提着撮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