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风清。
江水澄碧如玉,岸边黄沙浅浅,杨柳依依。
“太臭了!搁几天几夜没洗的恭桶都比它香。”
“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喝这儿的水了。”
“矫情啥?哪条河没淹死过人?多大个事儿啊?呕……”
“切,那你有种别吐啊。”
然则路过的几个行人无暇欣赏这美景,纷纷背过身去,捂着嘴一个劲儿的干呕,不敢多看一眼河滩上的那条破船。
“都说了今天是七月半,不宜出行,你们倒好,非得把老子拖上!这下可撞大运了,还一撞就是仨!”
这人是喝得最多的,借酒壮胆,在大半夜瞅到有条船无风而动,飘悠悠的靠岸搁浅时非但不晓得害怕,还瞪圆了眼睛扒上去瞧,映入眼帘的便是三具触目惊心的尸体,其中两具似乎是让鱼虾啃咬过了,身上没一块好肉,连脏腑都被掏了个七七八八,剩下一具则腐烂的不成人形,黏答答的尸油流淌一地,把他给骇得不轻。
“呸!你少说得跟逼良为娼似的,还不是自个儿一听有好酒就屁颠屁颠的跑来了?况且那船也是你自己凑上去的,关我们鸟事!”
“你们莫要吵了。万一……把这三位吵醒了,诈尸了,那就……”
“醒个屁!诈个屁!反正都烂成那副德行了,有啥好怕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眼下大家都用不着灌醒酒汤了。”
“哈!你是觉着这样的醒酒方式很妙了?那要不要再试一回?”
“都别嚷嚷了。等天亮了赶紧给官府的人知会一声,再让凶肆的伙计过来把那些东西弄走。”
吐够了,也抱怨够了,众人便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月光很亮,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对岸的林子里倏地钻出一个蓝裙曳地的少女。
她的伞,在月下没有印出半点影子。
她的灯笼,在月下亦是没有影子。
而她的人,也没有影子。
她呼吸如常,能言,能语,脉象平和。
但就是没有影子。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望着那几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咦,难不成里头有你的相好?啧啧,就那些个货色你也下得了手?我看你也不像是没男人要的样子啊。嘿嘿,连我都有男人要,你……不会真那么惨……吧?”
一张白纸自她的袖口钻出,扑腾了两下,吃惊道。
“再胡言乱语,我就撕了你。”
裴舒面无表情的将纸揉作皱巴巴的一团。
“撕了我,你就拿不到银子了。”
精魄附于其上的水鬼发着抖,弱弱的提醒道。
“那又何妨?”
裴舒习惯性的冷笑了一下,“你休想用它来威胁我。我手头是很紧,很需要钱。但有时候让自己心里痛快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不重要。”
说着便把纸团掷到了脚下,脚尖一抬,不轻不重的碾了上去,“譬如现在,我就觉得痛快多了。”
“哎呀,仙姑……不,仙女……唉,姑奶奶,祖宗,我错了还不成吗?”
水鬼慌不迭讨饶,自认为态度良好,可她却突然沉下脸,踩得愈发用力了。
“啊!那个,我还有一个箱子,就……就埋在树下,装的全是客人打赏给我的金银珠宝。”
还好他勉强摸到了门道,见势不妙,立刻就改变了策略。
“真的?”
同上次的情形一样,她立即笑逐颜开,望向它的目光热烈如火,仿佛要在纸上烧出一个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