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然敢行,物信其志……”
王承先没有太过在意董志张的突破。
他因为陈仲之前的点拨,而隐约感觉到了任文公留在他身上的手段。
但是又总是无法彻底抓住那种感觉。
尝试片刻后,终是压低嗓音,借着陈仲明确向众人提出,修行之“体”在于个人志向的观点,再次向陈仲请教。
“陈公,孔劭、谢弼等人,固然心思不纯、品性不端,但彼辈坚斥五行论为不足,必欲推行新学、新政之心,当也称得上毅然敢行,其志亦不可谓不坚定,然而我等不耻其行者,何也?”
王承先没办法去直接询问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
因为他自己甚至无法描述那种不妥。
他还是要借助论道这种方式,通过内心的疑惑获得解答,从而侧面地感应自身细微变化。
而关于檀德台上,引发斗争的最根本问题,便是他自己思考了很久,同时许季山没能给他满意的回答,谢弼、孔劭等人又用行动给出了另一种,让王承先非常不屑的回答。
所以,他现在想知道陈仲对这件事,到底怎么看。
王承先为了不打扰董志张突破,声音很小,却也没有瞒着在场的其他人。
于是乎,许季山、高获、杨凤、叔孙无忌、徐干、谢鲲、丁夏等人,全都转回了目光。
“呵呵!”陈仲笑了,问众人:“诸位皆欲知我观点?”
不约而同。
点头。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陈仲缓缓吟诵。
此是《诗经》中的一句。
在场众人要么是儒家传人,要么是博学之人。
就连叔孙无忌平日里酸儒、酸儒的骂着,但为了找寻他自家道统出处,也曾遍读儒家典籍。
大家对陈仲吟诵的诗句,都很熟悉。
诗句的含意直白,就是以石头、草席为比,表白自身心意坚定、平直,绝不会因为外来的诱惑、威胁众多,而有所屈从。
“我等之中,崇德兄、庆德贤弟还有杨小友,志心出于太玄。”
“伟长出于乔氏之学。”
“我与幼舆出于道家一脉。”
“承先小友则为阴阳、体用一说。”
说到这儿,陈仲看向叔孙无忌、丁夏。
“兄长嘛,出自《论衡》。”
丁夏自己接口道:“我从《管子》之学。”
这么一圈数下来。
众人不由得恍然。
原来之前檀德台上,根本不止是形名说与五行论两方!
随意一数,已经是六七家传承了。
若是再把法会上人数最多的儒家弟子仔细分一分,礼儒、艺儒、治儒、五行儒,治儒中更有孟子一支、荀子一支,总的分下来,十余家传承都是有的!
这么多人,所学所思各有不同。
谁没有自己的坚持?
谁的志心不是如石头一样坚固,如席子一样平直,同时又不会如石头一样容易被搬转,如席子一样容易被卷曲?
如果志心那么容易被改变,那必定不是真志,修士也不可能凭借“伪志”突破感应。
“我辈志心各异,彼等欲使众志归一,岂是轻易之事。”
陈仲这话,没办法不赞同。
王承先也恍然明悟,怪不得孔劭、谢弼同为大修士,也都是学问丰洽之人,为什么行事时,遇到阻碍便显得卑鄙无耻。
那不是他们本质就愚蠢,也不是他们心思本来就肮脏。
而是他们在心中设下了难度过高的期待。
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而他们又不肯放弃,于是只能寻求歪门邪道。
这才使得谢弼嫉贤妒能,行事近乎颠三倒四,想要维持风度,却不知他那一点可鄙的小心思,早已人尽皆知。
也使得孔劭不能公正,明知形名说的内核是法家之学,而法家最重的便是公正、立信,偏偏他为了全面压倒五行论,自己挖空了形名说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