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六十年前。
陈仲路遇钓叟,当先便被问起“去留之志”。
当时陈仲因仙门太守横暴百姓,被激起义愤,怒而将之刺杀,原本是根本没有任何蝇营狗苟的念头的。
而彭术本是陈仲旧交,率众起义,见到陈仲已经刺杀了仙门太守,立刻就神色大变,将两人的交情抛诸脑后,哪怕后来虚情假意,要奉承陈仲,却也瞒不过陈仲的眼睛。
愤慨之下,陈仲提剑而去,心中对于世事可谓失望至极。
朝廷腐朽,吏治昏暗,民众也同样不堪。
这些是“方圆之内”,是俗世景象,与陈仲所渴盼、向往的世界,差距太大!
所以,当钓叟问起志向,陈仲理所当然地回答——逍遥方外。
“方外”对应的不是一片具体的世界,也不是特指的仙境、神乡,它只是陈仲内心渴盼的世界的代指。
这虽然是一时激愤之语,但实质上也是他内心深处的真正志向。
若能将俗世变得犹如内心的“方外”一般美好,则留。
若不能,则去。
随后的六十年间,陈仲目睹人世的种种变迁,志向不仅没有动摇,反而愈发坚定。
这,正是陈仲最终能够突破感应之境的先决条件。
他对修行的坚持不懈,对妖邪恶行的不妥协,都是对志向的践行,因此才能够等到最终的突破。
当然,对志向的坚持,只是突破感应的必要条件之一。
除此外,更要辨别志向的“真”、“伪”。
有的人受到环境影响,自以为自己的志向很高远,诸如平息乱世、开创仙途之类,但实质上内心深处,他只是想要拥有崇高的地位,优渥的生活,有人吹捧、有人侍奉。
志向本无高下之别,哪怕是追求地位、享乐,若能认清内心,并且奉行不悖,实质上也算是满足了“持志以恒”的条件。
关键在于,能够辨别真伪的人却并不多。
因为很多时候,受到环境影响而出现的“伪志”,与内心深处的“真志”的区别,并不会有“平息乱世”和“追求享乐”之间那种一眼可辨的显著差异。
而在志辨真伪之后,还有重要一关。
便是修行人的“真志”,是否能够与其选择的修行法门相合。
以当世最为流行的儒家法门而言,无论它与五行论融合,还是与其它法门相参,只要还是儒家的根基,便免不了“致大同”的方向。
大同,是先师孔子对世间完美社会的想象与期盼,若能实现大同之世,便可谓人人如龙,皆为圣人。
先师孔子以“致大同”为志向,著述出的儒家学问、法门,均是完成这一志向的方法。
故而修行儒家法门,若是自身志向与“致大同”背道而驰,或者相差太远,那么显而易见,就不可能“感仁应常”!
同样的,先贤庄子继承老子志向,追求天地至理,所行求道而已。
钓叟授予陈仲的《剑术》,以庄子、老子为宗,自然也就要求修行者的志向与之相合。
陈仲的志向,与他们有相合之处,却也有极大分歧,他的“内心方外”之世,与道并不相等。
正因此,他蹉跎多年,直至他的“内心方外”渐趋圆满,近乎于道,方才应机缘而突破。
这些,在陈仲突破之后,便已明悟清楚。
但他不能诉诸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