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襄闭着眼睛想了想,是的,有些难过和耻辱,她果然是到死也不会忘记。
尽管她很想忘记,但她却从来没能成功地忘记过那个天真到愚蠢的自己。
圣德皇帝给了十四岁的少女一个机会,承诺了她的所求,于是那个天真勇敢的少女就欢喜地为了得到所爱,豁出去了所有的勇气,踏上了去往蓬莱的万里之遥。
自幼生长于锦绣之乡,富贵之处,要一个人离开家,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她不是不害怕的。
所以,临行前,她去见尉迟嘉。
“尉迟嘉,我要走了,你不许娶别人,等我回来,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兴奋地宣布,然后,像一个幼稚的小孩子,决定给自己的所有物提前印个章上去,这样,这个人或许就只能为她所有了。
也就是那一次,她壮着胆子,趁着四下无人,亲了尉迟嘉一下,亲完了难得有了少女的羞涩,转头就跑。
跑了一段路,她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却看到眉头轻皱的他,手中拿着一张帕子,从他的唇上移开,而那张帕子上,有殷红的血迹。
她站在原地,如遭雷击,那血迹,带着说不出的耻辱席卷了她。
只不过这份耻辱,并没能成功唤醒为了爱情鬼迷心窍的少女。
她麻痹自己,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后来,她才知道,她一辈子唯一的一个吻,就那样葬送在她卑微无望的爱情里。
此时被人重新揭开难堪的疮疤,疼痛已经没有当时那么疼痛了,但是难堪依然。
“尉迟嘉……你是想再羞辱我一次吗?”
她的声音嘶哑而颤抖,没敢睁开眼睛。
她怕一睁开眼睛,那忍了两辈子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爱错了一个人,果然是生生世世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下不来吗?
卫襄没有等到任何回答。
只有带着微凉的唇,紧紧贴上了她的唇瓣,带着莽撞和生疏,以及迫不及待。
她霍然睁开双眼,撞入眼帘的,是微微颤抖的长睫和如墨的双眸。
反抗,纠缠,啃噬,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顺理成章,和前世那一吻的状况不差分毫。
唯一的区别,是反抗的人变成了她。
“滚!”
脑海中空白了良久,她终于声嘶力竭地推开紧紧箍住她的人,死死忍住了眼角差点滚落出来的冰凉。
前世那个吻,一点都不美好,今生亦然。
那个反过来强吻了她的人,被推得撞在了床头,一道鲜血从他的唇边蜿蜒而下,衬着他骤然绯红起来的脸,美得让人惊心动魄。
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也没有去擦,而是看着她笑:
“那日,你说你亲我一下,我都能把嘴唇擦出血,说我立牌坊……我想了很久,大概是这个原因。果然,你看,对于这种事情,我们都不熟练呢。”
“你……”
卫襄气得发抖,指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有些恍惚地想到,是不是那一次,她强吻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生气而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你回来了,如你当日所言,我是你的人了——所以,别生气,以后我们多练习练习就好了。”
尉迟嘉很镇定地继续微笑,仿佛他对此时的局面掌控自如。
只有隐在袖中紧紧扣住掌心的手指和红得几乎能滴血的耳根,微微透露出几分紧张。
前世那些从来没有见过天日的情感,一旦在这重生的肆无忌惮里生根发芽,喜悦,羞涩,忐忑,害怕,慌张,种种情绪,就如同雨后春笋,一夕破土而出。
然后,就只能一直长,一直长,再也不可能按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