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整个金陵如同换了个模样,白皑皑的积雪化作清水流淌,朦胧水气蒸腾,还原了城市的本来面貌。
草木的绿被洗的剔透,滴答着水珠,侯府百花园的花儿也红的艳丽,冬眠的百媚鸟、画眉鸟、相思鸟...纷纷跳上枝头,欢呼雀跃,一副万物复苏的景象。
玄机侯府也热闹起来,四房夫人、五房妾室起了个早,吩咐下人们用扫帚清理光滑白玉台阶上的积水,清理去年冬天积雪堆着的装扮雪人所留下的帽子、用琉璃镶嵌的眼睛....
至于七八岁的稚童们,则是在这偌大的府邸当中,穿着锦衣华服,嬉戏玩耍,从万鱼池追赶到百花园,又从白百花园追赶到景观山亭。
而眼前这一切喜闹的新气象,却与侯府东南面的那间柴房中少年无关。
此时的李逍,躺在用干草当棉絮的床上,整个人昏昏沉沉,神志不清,脸颊通红,额头如火炉一样红烫。
昨日李逍穿着单薄的衣衫,忍受一夜的煎熬,食不果腹坚持一天的偷听,回去后还来不及吃上一口,却又割伤了腿,失血过多。
这一连串的遭遇,让这个原本就营养不良、底子薄弱的李逍,终于不堪重负,病倒了下去。
他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浑身冒着虚汗,不停的打着寒蝉。
身体如同在冰窖一般,下意识想拿什么盖在自己身上,却只抓到了一把干草。
朦胧之间,李逍仿佛置身在梦中。
他梦见自己躺在温暖的大床上,有软糯的棉席铺垫,有光滑如丝的被褥盖着,旁边还有母亲静静看着自己。
母亲亲切的身影,让他他感觉身子暖和了许多,她在自己耳边说着:逍儿,一定要活下去!
“今天还有大儒刘高远的课,可是现在我已经过不去了...”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死去。”
“水....需要喝点水,这样对退烧有帮助。”
猛然惊醒,李逍用尽力气,挣扎着起身用双手支撑起身子。
可他高估了自己,饶是意志力惊人,可他的身子骨已经透支到极限,还没等他爬起来,整个人再次昏睡过去。
时间缓缓流逝,这个少年就静静的躺在这间柴房当中。
明明是在侯府,却好似与世隔绝一般,谁也不知道这个房间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想知道这个房间里面发生了什么。
若是李逍真的就这样死去,恐怕直到发臭,才能被人知晓。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眷顾,这间柴房所处的地理位置阴冷潮湿,屋顶上的积雪一夜居然未曾化开。
直到太阳升起,阳光照射在屋顶化雪成水,又透过被沉重积雪压出裂痕的瓦面渗透进来。
冰凉的水滴,一滴滴落在李逍的滚烫额头之上。
却是缓缓的带走李逍炙热的体温。
与此同时。
玄机侯府,书山阁外。
文渊阁大学士、大儒刘高远,正伫立在昨日布置的那道卷轴布昂面前。
三日授课,今天便是最后一天。
去年末,玄机侯铁李神玄领旨率大军北伐,击退滋扰边疆的突厥帝国,令其退避三百里。
圣上大喜,赏下无数恩赐。
让刘高远入府授课就是其中一道。
李神玄是建难之役最大的功臣,同时是从龙最早的臣子之一,忠心耿耿,深受看重。
圣上特意叮嘱,若是发现侯府子嗣中有惊才绝艳之辈,定要告知,受朝廷重用。
这便是刘高远在这书山阁外,布置下这题目的缘故。
何为天意?
布昂中有不少学子作答,无非是‘天意即天子之意志’或是‘万般种种皆由一人起,这一人便是天意’等等回答。
直到刘高远的目光停留在一道答案上。
他先是被那书法所惊艳,此书法独特,竟是第一次遇见,虽说不是大家,细品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随后,那书法所写的内容,让刘高远的眼神凝重起来。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刘高远身穿白衣大氅,捻着手指喃喃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他定睛定神,细细品位这句话的意思....上天所见自于万民所见,上天所听自民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