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打量着素服短衣的魏来一下眼,怒问。
“在下只是一介布衣,偶然听得教师一番高论,却觉得很是不以为然!”
魏来凛然道。
“反了反了,你一个卑贱草民,竟然敢在这宗学圣地如此放肆喧哗,快来人,把他拿了,解送官府治罪!”
教师猛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子一顿羞辱,有些歇斯底里。
门外的宗学几个护卫听到教师的话,立刻冲了进来,眼看就要将魏来擒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位老人突然从西侧厢格栅后站了起来,只见他身穿紫色曲领大袖公服,腰间束玉带,配黄金鱼袋,须发苍然,仪态威严,沉声道:
“都退下,不妨听他说说!”
课堂上的众人,包括督学还有那些冲进来的护卫,看到这位老人,都是一惊,连忙纷纷行礼。
那位嚣张的教师更是瑟然战栗,打掬不止,连说
“小人参见赵宰相!”
原来,方才督学与陈解元耳语的,就是今天在东侧厢还有一位旁听之人,此人不同凡响,正是当朝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赵鼎!
这一大串官衔看似啰嗦难懂,其实就是当朝首辅,排名第一的宰相。
“年轻人,来,你说说看,这位教师哪里说的不对啊?!”
赵宰相不怒自威,面沉似水望向魏来。
魏来冲赵宰相微微一鞠,转向教师道:
“先生,我想问您一句,圣人之道的要义难道仅只忠孝二字吗?”
教师白了白眼,道:
“你这粗鄙下人,懂什么圣人之道,我言忠孝难道有错!”
“您是鸿儒,我乃白丁,天差地别,但是在下好歹也识得几个字,读过几页书,总觉得先生所言并不尽然!”
魏来朗声道,
“我想请问先生,圣人讲仁义忠孝,先生为何对诸位学子只谈忠孝而不讲仁义呢?!”
“这,这……只是还未讲到那里罢了……”
教师脸上一红,嗫嚅道。
“你接着说!”
赵宰相沉声道。
“诸位,小人窃以为,所谓仁义忠孝,仁义在前,忠孝其后。忠孝固然可贵,但个人之忠之孝毕竟是私德小善;而仁义乃煌煌天理,为天下苍生计,求仁追义,才是大道通途!”
魏来声音并不高亢,但是,在安静的课堂上,显得掷地有声。
他接着又说道:
“先生于宗学之上,传授圣人之训给宗族皇子,难道不应该先让他们做仁义之士,养浩然之气吗?!”
此时,教师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刚才先生谈到宋金之争,我倒想讨教,金人占我国土,杀我黎民,掠我财物,凌我妇孺,更有靖康之耻,东京化为焦土,二帝沦为臣虏。如此不共戴天的国恨家仇,但知仁义之人,但有血性之人,宁可忍乎!”
魏来继续说道,语气中也略带了一丝怆然。
“我辈不才,不过市井黔首,引车贩浆者尔,然位卑未敢忘忧国,也知道孔夫子所言,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怎么,如此简单的道理,先生却不懂吗!”
“说得好!”
沉寂中,那个瘦瘦的赵昚皇子高喊了一句,随后,课堂上的学生们一片击节喝彩之声!
“你,你,你这种思想太危险了……”
满脸尴尬的教师指着魏来嚷了一句,在学生们的一阵哄然中,灰溜溜的跑出了明德斋。
宰相赵鼎肃穆的面庞上,也泛起一丝浅笑,问道:
“小子,你姓氏名谁,是做什么的?”
“草民魏来魏怀远,只是新城书局的一名襄理,方才唐突了,还望相爷恕罪。”
魏来拱手道。
“魏来……嗯,看来你对圣人之训还是颇有心得的,一个书局的襄理能有这番见识,也确属不易了。来,这是我的名刺,以后若有什么紧要事,可以来我府上找我,将它交于门房即可。”
赵鼎说罢,把一个宽四五寸,长七八寸的红漆小木片交到魏来手中。
又朝向瘦瘦的赵昚和胖胖的赵璩严肃的说:
“两位皇子,们务必要苦心钻研圣人之道,切不可稍有懈怠!”
随后,便翩然而去。
众人连忙随着出去,送走了宰相大人,督学回来的时候,依然在擦额头上的汗,冲着陈解元满脸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