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枫看了看魏来的布衣打扮,颇为不屑道:
“听婉儿妹妹说,今日贵书局之举,皆为魏兄手笔,佩服佩服,不知,兄台在司徒家现任何职啊?”
嘴上说佩服,可是,魏来分明听出了其中的不服气。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拱手道:
“早听掌柜的说,陈家书铺乃是临安书行之首,天下书行之冠,子枫兄更是人才如玉,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魏来就是新城书局的一个杂役,断不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让您见笑了,以后还请子枫兄多多指教才是!”
见到魏来不卑不亢,陈子枫越发的不悦了,便哼道:
“魏兄,您过谦了,这昭明版《金刚经确是一番好谋划。不过,今日这曝书会,究竟谁能称为翘楚,却还在两可之间,稍顷,我们再看!”
魏来听出陈子枫话中有话,分明有一比高下的挑衅之意,笑笑不语。
陈子枫自然不是在吹牛,他之所以如此的自信满满,自然说明陈家书铺也有不同凡响的谋划,魏来也想看看究竟。
与信众们寒暄交流半刻,念明大师等向司徒靖合十行礼,回转大殿。
念明大师刚走不多时,猛然间,熙攘的广场上又是一番“隆隆的躁动,魏来不明所以,只听见好多人在高低呼喊着:
“快看,快看,易安居士来了!”
随后,巨大的人流将陈家书铺的铺面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婉儿听到人们的呼喊,像个追星族脑残粉儿小迷妹般激动的手舞足蹈。但是,此时,人群摩肩接踵,早没有了缝隙,她只好急急拉着魏来,寻了高处的一块大石,向陈家书铺的铺面探头张望。
一边望还一边呼吸急促地对魏来道:
“魏哥哥,你看你看,那就是天下闻名的易安居士李清照,你看看她那绝代风姿,今生能有缘亲见她一面,也真不枉活这一世了!”
其实,魏来的内心也很激动澎湃。他之前做梦也想不到,他能亲眼见到这位他最喜欢的女词人,哪怕就是远远的望去,这个从历史的故纸堆中抖落尘埃,在他眼前款款走来的鲜活人物,让他有如梦如幻的感觉。
李清照如今已然年逾五旬,这位经历了北宋末年山河破碎,颠沛流离,亲人凄散的大词人,容颜早已不复当年的清雅秀丽,人生命运之多舛,将一抹抹沧桑镌刻在她的面庞之上。
就在几年前,这位看上去柔弱的婉约派词宗,好不容易从北方一路流落,刚在临安安生,便再度经历了一次劫难。
原来,与她相濡以沫的丈夫赵明诚死后,李清照一直没有再为冯妇之念,但是作为一个孤苦女人,年纪渐大,独自生活终究多有艰辛。那一年,李清照身染重病,旁侧无人照顾,这时,一个小官张汝舟见有机可乘,便大献殷勤,多方体贴关照,竟令李清照无比感动,遂在病愈后,委身下嫁。
谁料,张汝舟是一个心怀叵测的险恶小人,他娶李清照,根本与情感无关,竟是直奔李清照赵明诚夫妇所收藏诸多名贵金石古玩而来,李清照哪肯就范,张汝舟觊觎之心未能得逞,恼羞成怒,竟然穷凶极恶的对李清照大打出手,卑劣虐待。
如此遭遇,即便是在纲常道学尚未推到极致,整体包容性很强的宋代,如果换做别的女性,尤其是有一定社会知名度的女性,不管是为社会风评所限,还是为个人声名所累,大多恐怕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但是,李清照不是“别的女性”!
一次,张汝舟这贼厮醉后放肆张扬,一不小心说走了嘴,把当年科举中作弊之事泄露。李清照抓住机会,直接去官府将其举报,并籍此要求解除二人的婚约。
按照当时的律例,妻子若举告丈夫,无论是非对错,也无论结果如何,妻子都要坐两年牢,也因此,众人皆劝李清照断不可行此险棋。
可莫看李清照虽词作如秋水般曼妙细腻,但是,其性情底色中却有烈如猛火的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