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起身谢恩,果然见得了老太太夸赞后、连丈夫瞧她的眼神里更添了许多情谊,有一瞬只叫她以为两人又回到多年前新婚燕尔的时候,不由得叫她心里一阵感慨。
一家子又陪着说了几句话,见老太太已然面露倦色,众人倒识趣,忙起身告辞。
薛绍与于氏素来恩爱,一早便牵着两个孩子回房温存去了。袁氏虽有心上前邀薛渝去她的房里歇着,奈何如今薛渝正舍不得委屈了宋氏,小别胜过新婚,出了院门便与宋氏回了主院,倒将一脸委屈的袁氏与薛如意丢在原处,心里虽嫉恨,如今却也只能默默绞着手中的绢帕,不敢嚷出声来。
薛如意瞪眼,才要开口,冷不丁地听见背后传来薛绛姝的询问声,二人忙转身,便见薛绛姝立在门槛儿后,讶然挑眉,“三妹妹与姨娘做什么呢?”
“倒、倒没什么,只想着要回去歇息了。”薛如意忙欠身答应,一副怕极了薛绛姝的神色,“二姐姐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薛绛姝一愣,旋即微笑道,“祖母已安歇,我自然也是回房了。天色已晚,三妹妹与姨娘回去也早些歇着罢。”
她慢慢悠悠挪开脚步,往思永斋走,袁氏与薛如意倒仿佛是矮了一头,见她走过来忙侧身恭送,直到薛绛姝走远了,也未曾缓过神来。
倚翠借着换手拿伞的功夫回头一瞧,不由得撇嘴道,“都说做贼才心虚,袁姨娘倒也罢了,回回三姑娘见了我们姑娘都仿佛是做错了事被姑娘当场抓了包儿似的,如何就怕到那种地步。”
薛绛姝不语,侧眸打量她,示意她说话失了分寸。拂冬笑道,“与其说是三姑娘怕我们姑娘,倒不如说她是怕你罢,瞧你那张嘴太能说了些。”
“跟着姑娘,我若再蠢笨,可就真成朽木了。”倚翠忙回嘴,又问起薛绛姝来,“不过,姑娘今日为何这般好心?”
绛姝挑眉,顿住脚步问道,“何出此言?”又与拂冬笑道,“瞧你说我今日好心,好似从前我薄待了你似的。”
“奴婢不啊这个意思,”倚翠忙道,“奴婢只是不明白,姑娘方才为何做主邀三姑娘一同入宫去,四姑娘五姑娘倒也罢了,三姑娘素日对您可未必尊敬啊。”
薛绛姝闻言轻笑一阵,忽然问道,“薛家后院儿谁做主?”
倚翠一愣,忙答道,“自然是老太太与夫人。”
“这不就是了,”薛绛姝淡淡道,“老太太宠着,纵然我不答应或是不开口,难道三妹妹便去不上么?我不过是卖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
倚翠仍旧愣神,拂冬道,“老太太疼三姑娘,这是合府上下皆知道的事,你如今怎么忘了?”
倚翠道,“我虽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进宫赴宴可不同寻常,三姑娘的出身,当真能进宫去?”
“连长辈们都不在意这个,你又有何抱屈的。”转过长廊,不知是走乏了还是心中有气,薛绛姝轻叹一声,道,“祖母若是当真要为了家里的面子,早便做主谁进宫去了。四妹妹五妹妹虽小,却也不妨事。何况只我一人,还有枕寒表姐陪着,又谈何孤单。祖母偏等到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儿谈起此事,为的不过是怕人说她抬偏心罢了。既然祖母抛出这个人情来,那我便顺势接了,免得父亲与母亲为难,祖母也乐的高兴,她总是我三妹妹,我这做姐姐的,又怎能欺负她去,便遂了她的愿罢。”
倚翠颔首,倒不在多言,服侍着薛绛姝回了院子,敛秋正吩咐着下人掌灯换茶,见薛绛姝回来,勾唇笑道,“姑娘一早要写字,说今儿能抄两页佛经去,还叫奴婢收着,折腾了一日,姑娘怕是都忘了。”
薛绛姝笑道,“原本我是打算看过母亲,下晌回来写的,谁知父亲回来,在祖母的房里一耽搁,便是大半日。我今日可乏了,你且留着,说不定一会子更衣后,我又得了兴致。”
敛秋接过薛绛姝的手绢扇子,追问道,“姑娘今日怎么这般欢喜?倒像是得了好东西似的。”
薛绛姝叹气道,“好东西可没得着,你是知道的,前儿玩骰子时,我可都把好东西输给了五妹妹,今日是没我的份了,不过除却这个,今儿确实又得了旁的消息。”
敛秋闻言不解,看向拂冬。拂冬忙道,“半月后是皇后娘娘的寿辰,皇后与圣上在宫里办了赏花宴,下帖子到咱们府上,请姑娘们进宫去赴宴。”
敛秋闻言忙道,“这是好事,可要比二位老爷带回来的礼物好的忒多,不过姑娘如今倒该筹谋进宫时预备什么贺礼了。”
“这正是我愁的地方,”趁着拂冬为她拆发鬓,薛绛姝惬在酸梨木雕菡萏纹样的贵妃椅弯里,将娥眉皱成一团,长叹道,“宫外再新鲜贵重的贺礼,皇后娘娘皆是见过的,送了无趣,若是我在宫外挑的寻常玩意儿、或是拿自己绣的屏风做贺礼,这些也必定先被那些贵人们盘算过,我再送,便是既不出彩还落人口舌。这倒是难题了。”
拂冬笑道,“姑娘是县君,一举一动皆有许多眼睛盯着,就连送的礼也势必要遭人点评的。不过,”她停顿一瞬,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姑娘的画好,字也写的好,不如,姑娘便作一幅画送给皇后娘娘做贺礼罢?”
敛秋闻言倒先摇头道,“京中才女众多,除了姑娘,旁人也会,也是一样不出彩的。不如…”
她才要出招,忽见薛绛姝起身,青丝拂落,连带着拂冬手中的黄杨木梳也被刮落到椅子后头,她抚掌笑道,“我倒有了主意,拂冬姐姐,这主意倒多谢你提了醒儿。”
拂冬闻言挑眉道,“听姑娘这话,敢情儿是要作画了不成?姑娘打算画什么?”
“画什么,我还得细细斟酌,左右还有半月,这倒不急,”薛绛姝笑道,“未到那一日,可不能外传,府中的姑娘若是问起,你们只当不知道。”
拂冬敛秋忙应,一时倒不再提此事,从偶从服侍着薛绛姝更衣歇息,仿佛果真不知一般,哑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