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到了应该孝敬母亲的时候了。
母亲当然高兴了,还一个劲地问在婆婆家也是如此吗?
桑小雨不说话,她知道,要是说她什么都干的话,母亲是会心疼的。
程伟泽于是夸张地说桑小雨连指头都不用动一下,母亲这才高兴得合不拢嘴,私下却说桑小雨,说她什么也不干太不像话了。
桑小雨不知道母亲到底是怎样的,反正好坏都让她说了。
桑小雨夜晚的时候,其实她会时常想起程伟泽,也担心他的生活。
过年了,自己就算再难,还有亲人在身边,他呢?
桑小雨不敢再想了,她面对的生活就如同这天气一样,凛冽而寒冷。
风呼呼地吟啸,像海水的潮音;要变天了。
桑小雨推着车子,走在节日里的大街上,残留在天上的晚霞,花瓣似的纷纷蔫萎匆匆凋零,太阳沉落下去,寒风正浓。
婆婆家前面就是一条商业街,霓虹的灯光从店铺涌来,拖出一弧迷蒙飘荡使人窒息的光带。
桑小雨推着三轮车缓缓向前,向前。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机器人,白天忙碌,夜晚熬受孤寂漫长的冬夜。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迎面一个男人骑车从她面前一闪而过,高高的身影,挺拔的身姿,这人怎么这么熟悉,是程伟泽!
真的是程伟泽。
桑小雨慌了,她急忙转身追赶上去,男人的背影越来越近,越近越像程伟泽。
桑小雨心中一阵狂喜,没错,一定是他!过年了,他一定是回婆婆家,她鼻子一酸伤心地喊了一句,“伟泽,是你吗?”
桑小雨骑车猛追,近了,慌得她车子都刹不稳,差点撞到男人的身上。
男人一回头,看着神情古怪的桑小雨,低声说了一句,“神经病呀你!”
桑小雨发现男人根本就不是程伟泽,她认错人了。
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看花眼了。”
男人翻着白眼走远了,桑小雨双腿一软,再也蹬不动了。
桑小雨的美妙期待被他一转身给撕得粉碎,她感到一股冰凉的风垂直地从头穿到脚,那是痛彻心扉的凉。
她推着车子,茫然无头绪地行走着,她忽然感觉脸上有丝丝的凉意。
她用手一擦竟然又下雪了,她不知道脸上流淌的是融化的雪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眼前稀稀拉拉随风飘舞的雪花在眼前慢慢飞舞起来,像她杂乱无章的生活。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和好面,正在剁馅。她急忙套上围裙,让母亲休息去。
母亲带着怨气说:“除了这点活,还有可干的事吗?”
母亲在她愁苦的时候,总是想法激励她。
一旦看她平稳下来,也会带出些许抱怨,尤其是她去的竟然是婆婆家,还顺走了两瓶调料,话里话外气不顺畅,她习惯了也没理会。
她先拿出婆婆给的钱,在母亲的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动作有些变形地查着钱。婆婆拿了一千,桑小雨心里一暖。
“妈,我们有一千元了,这下你和子侨的生活费用有了指望。”
她想说还钱,一想,还是把决定权让给母亲吧。
母亲走了过来,拿过钱数也没数就揣进怀里,还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看母亲脸色依然凝重,桑小雨就又翻开婆婆带给自己的东西。
她夸张地喊叫着,“哟,整只鸡耶!”
一会儿又喊:“这么大的大鱼呀!还有猪手哟!”
母亲没心思听她说话,转身进了里屋。
桑小雨像一个优秀的演员,正在舞台上卖力地演出,猛然之间台下的观众走光了,她的表演也只好戛然而止。
手头的活差不多干完了,正想把婆婆拿的鱼肉也炖上时,母亲一掀门帘说,“那些别动了,留着子侨回来吃。”
桑小雨吐了吐舌头,赶紧把东西放好。她知道老人心里最挂念还是她儿子。
大年三十,她们什么菜也没准备,连给小宇买的唯一一瓶饮料也被母亲没收了。
她们只能吃饺子了。
娘俩坐在炕上面和好了,馅也拌得了。
正要包的时候,听门口有杂乱的脚步声,两人一时紧张起来。还差两千没还上,是不是白姨几个人上来要债了。
从窗户望出去,看不太真切,窗户上为了保暖已经钉上塑料布。
桑小雨赶忙从炕上下来,一看左邻右舍的人来了七、八个,她的心“突、突”跳着。
桑小雨想,自己的心脏早晚要出问题,这一天突突的。
她们手里都拿着东西,桑小雨的心放了下来。
她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只见那个白姨先开了口说,
“大过年的,一想你家就不好过,你们也不用做什么了,我们几家凑了凑给你送来了。”
每人手里端着碗和盘子,里面盛着有:鸡、鱼、青菜和水果。
桑小雨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给每个进屋的人鞠躬敬礼,一迭声地说着“过年好!过年好!谢谢,谢谢!”
几个人看她们只有饺子,眼光对了一下,同时把碗盘放下就走了。
桑小雨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见了她们就凶神恶煞一般的邻居,在这种时刻却以这样的方式现身……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中程伟泽回来了,穿的还是走的时候帅气的西装。
他神气活现地拎着一个电影里常见的黑色皮包。
桑小雨问他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程伟泽说,还不是借钱去了,整整三十四万呀。小雨,这下好了,你看!
说着就把皮箱打开,可是皮箱里什么都没有。
程伟泽不相信地把皮箱反复翻看着,嘴里说,不对呀,不对呀!明明是三十四万呀,怎么没了呢?不行,我还得走!
桑小雨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说,“伟泽,你别走,你千万别再走了,我已经还了六千了,剩下的三十多万,我们一起还清,求求你千万别走!”
程伟泽不顾桑小雨的哀求,转身就出了门。
桑小雨连滚带爬地追了出去大喊道:“伟泽呀,你别走呀,别走伟泽!”
桑小雨就是在这样的喊叫声中惊醒的,她起身看母亲还在熟睡,窗外的鞭炮声渐渐稀了下来,窗外的夜晚却明亮起来。
除了她家,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