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青楼是为了查张贻琦的行踪,进青楼是为了替卓尔报仇,进青楼是为了给燕境惨被屠杀的村民们寻公道,进青楼是为了为将军府惨死的满府人觅正义!
——宁缺这般想着走进了这间青楼,然后很诚恳地认识到这些借口都很操蛋,如果他坚持这种看法,小黑子肯定会浑身雨水自冥间归来狠狠给他一脚。
因为想着这些事情,也是因为即将掀开人生一个新的篇章,他的心情很紧张,进楼后才想起自己没有看清楼外挂着的招牌,而事实上这间青楼根本没有挂招牌。
在两个小厮的殷勤招呼下,他走过一方小院,走进灯火通明的楼里。
随意扫视楼内大堂几眼,宁缺脸上表情虽然平静如常,心情却有些惊愕,发现这家青楼外面看着热闹欢腾,里面却是非常清静,和一般的青楼极不一样。当然他没有进过青楼,只是当年带着桑桑去治病、去买太上感应篇时,曾经在昌平远远看过两眼妓寨,那么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这间青楼和他的想像非常不一样。
大堂内案明几亮,丝竹清盈而不淫,中间一方铺着红毯的舞台上,几名腰身袅婷的女子正在拨琴弄弦,神情专注于乐器,清丽的眉眼间一片温柔,却并没有向台下三三两两的客人投以投好或挑弄的目光。
进得大堂,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先前楼内那些姑娘们倚在栏边招着红袖取笑他的声音,变得极远而不可闻,只是紧接着,楼上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宁缺猜到肯定是那些姑娘们冲到这边来看自己,赶紧低头掩饰脸上的尴尬。
小厮轻声询问他需要些什么服务,倒没有因为他年纪小又是楼里姑娘们打趣的对象便有丝毫不恭敬,宁缺捏捏袖中的银袋,暗自猜忖从桑桑处偷来的几十两银子大概在这地界儿也玩不了什么,便随意指了张角落里一方酒桌。
一壶清酒,两盘瓜子硬果,四碟甜酥点心,冷热毛巾各一,即便是盛瓜子壳的小桶也是件极清美的漆器,黑漆间点着红梅,十分漂亮。所有这些加起来,直接让宁缺掏出了四两银子,但他觉得一点都不冤,因为此间的服务与豪奢陈设细节,对他这个在边塞呆了多年的苦孩子而言,实在是从未经历过的享受。
酒喝了两盅,果子吃了几粒,舞台上的丝竹换作了舞蹈,轻衫下裹着的**随乐声旋转跳跃,举手有白腻现,投足便见紧绷线条,先前一片清静的大堂气氛也随之变得暖洋洋暖昧起来。
大厅里那几桌客人身旁都坐着巧笑倩兮身眉眼柔顺的姑娘,此时气氛如夜将至,男女之间的距离自然也就变得更近了些,依偎相伴你侬我侬,偶有朱唇奉上便浅尝辄止,至于那些笼在广袖里的手正在摸索怎样的柔软,就不得而知了,但或许是这楼子规矩大,倒也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亲热画面出现。
只是如此一来,一人坐在角落里的宁缺便顿时显得与场间气氛有些格格不入,孤家寡人般的他身旁没有姑娘相陪,在这种地方着实有些尴尬,尤其是楼上栏边那些打趣望着他的女子再次发出笑声,那些被客人们搂在怀里的姑娘甚至都时不时以促狭有趣的眼光看他两眼,这种尴尬便变得有些无以复加。
有名年轻公子看了一眼宁缺,瞧出他的些问题,只是看少年身上新衣,倒没想过宁缺是手头不便,以为他只是面嫩不好意思,哈哈一笑,示意怀中女子过去邀请宁缺过来同乐,以免太过孤寂。
唐人性情疏阔大方最好热闹,心肠也是最热,怕等青楼酒肆偶一相遇便并桌痛饮的场面经常发生,宁缺受到邀请微微一怔后,倒也不愿意失了气度,拱手诚挚一礼,便任由小厮把自己那略显寒酸的酒菜搬了过去。
欢场之上从无刚碰面便要互报家门的道理,所谓同是天涯寻欢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那名年轻公子也不问宁缺是谁,只是一个劲地闹酒欢笑,宁缺又饮了几盅酒后也放开了,他也是个极能唠极能闹的人,回应数句,桌旁顿时热闹起来。
年轻公子心情看似极为不错,斜乜着眼睛不怀好意打量了宁缺两眼,对管事豪迈说道:“给这位小兄弟安排两位姑娘,年龄大小无所谓,也不拘是何方水土养的女儿,只求知情识趣惯会服侍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