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邓县。”
“邓县?”
“然也,不管是对李氏,还是对府君来说,邓县都是个‘好地方’。”
邓氏自和熹太后与邓骘之事后,就不再显露于朝堂,只在南阳韬光养晦。虽说桓帝在诛梁之后,亦立了和熹太后侄孙女为后,可这位邓皇后早夭,其位被大将军窦武之女所占。
对李氏来说,能把邓氏推上台面总是没有错的。南阳世家虽是以李氏为首,但也不能总让李氏一直为南阳遮风挡雨。
如今的朝堂之上波谲云诡,说不得何时又会出现什么变故,能让邓氏出来帮李氏分担,是再好不过的事。
南阳大族虽是首推李、邓、阴三家,但阴氏不管是家传,还是底蕴,都远远不如前面两家。且在光武起兵之时,阴氏只出了一个女儿,而邓氏却不知死了多少人命。至于李氏,更是连光武都不得不以姊妹联姻、授官授爵来拉拢。
邓氏即便是式微,桓帝亦要求取族女,李艳也从司空之位上下来不久,而阴氏呢?阴氏台面上不过就一个颍川太守阴修,当然,此时的阴修已经被举荐为少府卿。
但难道这少府卿真的能证明阴氏的底蕴吗?
近年来的少府卿、大司农卿,这两位分别掌管皇家、朝廷财政的九卿,都是处于官员鄙视链的最底端,非幸进之徒、谄媚之人不可为。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这是初中数学课的知识,何苗不会不知道。对何苗来说,他必须拉出一家足以能与李氏角力的大族,三方相互对抗、合作,才能让他真的在南阳站稳脚跟。
何苗原本不是这个想法,在“恰巧”碰到娄圭后,他在荀彧的建议下,本想以千金市马骨,聚拢出一个小族合力组成的利益方,来对抗给他使脸色、下绊子的大族们。
但娄圭都投效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士子投到他的门下,何苗的设想未遂。
倒也不是说娄圭之才值不得一个六百石的郡丞之位,仅凭他能切中何苗钱粮之事的痛点,给出从盐铁之事上下手的大略,又做出了不与李奂联系、多与李严接触等谋略,摸到李准脉门,成功让李奂当上铁官,就足以当得起这六百石。
倒也不能说何苗贪心,只是这与何苗的设想还是有些差距。
但将邓氏摆到台前,也不是荀彧灵机一动刚想出来的妙招。就算荀彧此时不提出在邓县议事,何苗也会对邓氏掌管的盐事下手。
如果人用舌头去舔一舔铁器,会尝到一丝腥甜味。就跟尝人血一样,人类血液中的血红蛋白是由血红素和二价铁组成,与铁的味道很像。
先让邓氏尝一尝铁事的甜头,沾染了其中的血腥,日后何苗对盐事动手就能方便许多。邓氏虽大,难道能只吃不吐吗?
李奂问道:“邓氏会不会不满?”
“晦明兄觉得,邓氏会不会因这点不满,就放弃唾手可得的铁器呢?邓氏得利虽不如李氏,可比之南阳的其他豪族又如何?比之天下各州的其他郡县内的豪族又如何?”
“彧舞说的在理。”
荀彧又道:“且谩将议事之地选在邓县,还有其他用意。”
荀彧带着李奂走下台阶,用脚尖指地,在其中点出一个个小点。
“这是鲁阳...”、“这是宛县...”、“这是新野...”、“这是邓县...”
点出一个个县治之后,荀彧又用脚掌搓地,拉出一条条线,以示明河道、官道。
“晦明兄请看,邓县居于何地?”
李奂一看到这简易的地图就反应了过来。
“南阳水道交会、官道通衢之处。”
“亦在南阳郡之极南。”荀彧胸有成竹:“议事之地若不在宛城,则邓县就是最好的去处。且不说其水路交通通畅,能方便各县各族之人到达,尽快定下此事;就是真有人想叛离南阳各族,想去河南地告密也是鞭长莫及。
且在邓县所议,谩就是想告诉邓氏,你邓氏所居如此要道,若应了此事,族中能得利多少呢?只要李、邓同气连枝,旁人亦不敢不从。”
“邓氏得利?”
“晦明兄莫急,南阳各铁场所铸之铁器想运到各县,邓县都是避不过的关卡,邓氏在其中收些费用也是自然,他们不就是因占据此要地才能将南阳盐事握在手中吗?
而邓氏不过是拿些钱财,李氏则是实打实的将铁器握在手中,孰轻孰重,端平公当是知晓。”(注)
注:关于南阳的地形、水陆要道的描写不是作者胡编乱造,以迎合剧情,而是实际地形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