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将军,吴匡离开前,都和你说了吧?”
来了,看来这才是士孙瑞的主要目的。吴匡和士孙瑞份属同僚,两人亦是洛阳禁军派系代表人物,关系肯定也是极好。吴匡离职前找过自己,这事儿肯定也和士孙瑞说过。他今天叫住自己,多半也有此因,但他对西凉军一向不感冒,所以又有些抹不开情面。
虽然觉得不合时宜,但刘毅心头仍觉得好笑。这士孙瑞一板一眼,有些迂腐了。现在西凉和并州火并,两者自顾不暇,那有时间顾忌其他。他是执金吾,洛阳的治安都是他说了算,别说只是和我碰个面,只要他一声令下,再大的事也能消弥无形。
“啊,是啊。吴将军国之肱骨,此时离去,甚是可惜。”
士孙瑞站住了,转过头看着他:“中候一职,关系甚大,将军切莫辜负。”
“什么?”
刘毅心头一震,也站住了,此时天已黑尽,黑暗中,也看不出士孙瑞是何表情。他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转过弯,也不知道如何接口。
好在天黑,士孙瑞也看不清他一脸愕然的样子,自顾道:“吴将军和我脾味相投,乃是至交,他离去之前,也是和我通过气的。将军受董贼之恩,我亦理解。但你亦为皇亲。虽说公私难以兼顾,但东壁余光,烦请你能为我大汉,周旋一二。”
他言辞恳切,平时的铁面之风,也是点滴皆无。刘毅心下风车般转动,有些恍然大悟。
西凉军入京前,洛阳保皇派就极力反对,卢植,郑泰等多次劝阻。但何进一意孤行,这才有了后来的刀光剑影。保皇派被逼无奈,只能找应对之法,而从内部拉拢,既能削减敌势,又能增强自身,实是优解。吴匡离开前,要刘毅接手中候之位,怕也是另有深意。这分明是抛给刘毅的烫手山芋,目的是想在西凉军内部寻一个钉子。而刘毅是皇亲,又和蔡邕走得勤,自是最佳人选。可吴匡当时并未明说,刘毅也懵懂无知,直接拒绝了。以至于很多话并未挑明。但几经周转,董卓鬼使神差的把中候之位给了刘毅。所以士孙瑞才误会他是自己人,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了。
不过,董卓于刘毅有恩,恩将仇报的事,刘毅肯定不会做。否则的话,和吕布那种“三姓家奴”有何区别?退一万步讲,一旦杀了董卓,就背了个以下弑上的标签,这在当时可是大忌,哪怕占据大义也不行。君不见吕布虽反复无常,但诛杀董卓一事,怎么也算大功一件,但史笔如刀,每每提及此事,尽皆口诛笔伐。这样的锅,刘毅可不想背。
“士将军但请放心,在下虽一介武夫,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是省得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其实亦有别解,但放在当下,吴匡也不疑有他,他躬身一礼:“刘将军少年英雄,得你支持,定能还我洛阳郎朗晴天。”
“咚咚咚——”
远方的闭门鼓响了,在暮色中沉沉传来,也似沾染了湿气。几个禁军打着马,大着嗓子从两人面前飞奔而过:“宵禁时始,各户紧闭门窗,早做歇息。但烦异动者,一律按犯夜处置。”
几个尾随的禁军跟了上来,一人牵着马:“将军,该巡夜了。”
士孙瑞接过缰绳:“叨扰刘将军良久,我也该走了。”
刘毅哑然,陪士孙瑞走了半天的路,统共没说两句话,这“良久”确实算得上,但“叨扰”实在不沾边。
刘毅一抱拳:“士将军慢走。”
士孙瑞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拍马走了几步,又拉住了:“刘将军,河东卫家好歹也是望族,你当心些。”
他说的是卫公子么?刘毅一怔,河东卫家兴于汉武帝时。皇后卫子夫,大将军卫青都是卫家的人,当时声誉之盛,一时无两。时至今日,却已不复昔日荣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影响力仍是不容小觑。但卫家再势大,也跟自己沾不上半毛钱关系,难道就因为今日见那个卫公子丢了脸?那也太荒唐了点。
他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但士孙瑞已一夹马腹,在几个禁军的簇拥下,朝远方奔去。马行甚疾,蹄声“得得”中,不一会就湮没在夜色中。
“咚咚咚——”
闭门鼓第二次响起,在一片暮色中,似乎也沉重不起。夜色如一张大网,当头压了下来,也慢慢笼罩了整个城市。街道两侧,住户的灯光次第亮起,在昏暗的灯光下,街面一片朦胧,远方亭榭楼阁也只剩下了影子。这个古老的城市,任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刘毅只觉心头烦闷,不由抬头,仰天长吐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