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张之城说,“派出所儿那事处理得怎么样咧?”这指的是安三边的三匣子因南闸决口被扣到派出所的事。眼下村儿里面临两个强敌,这时候尤其要保证内部团结。总的来说村儿里人是简单的,别家有事,只要问候一声,哪怕起不到什么作用,也是善意的一种释放。
安三边说:“咱二哥去所里处理咧——这王八羔子,他娘死咧早,咱嘛事儿都惯着他,平时小错儿,可有可无的,就放过去咧。总是咱失了管教,唉,让社会教育教育也好,他就知道天有多高咧。”安三边说着,递了支烟给张之城。
张之城接过烟,刘宝蔫不知啥时悄没声儿站在边儿上了,张之城说:“怎么,蔫叔,你有事?”
刘宝蔫皱着眉头,一脸诚恳:“支书,下边这三个东西,是不是……”他说着,双手比划,见张、安二人疑惑不解,索性说道:“是不是,挪个地方儿?确实不太方便。”
安三边咧嘴讥讽道:“一听跟五峰有关系,你气儿就不粗咧?”他说着伸手到刘宝蔫两腿间:“咱看看你还有卵子么得?”
刘宝蔫却没心思跟他耍笑,张之城说:“蔫叔,你想咧是啥咱都明白,治保队,包括咱,再咋个整治这瘪三儿,到底没在自家院儿里,你不一样,五峰要是找过来,你庙就在这儿,和尚也跑不远,是不?”
安三边冷笑一声,刘宝蔫脸涨得更红了,张之城说:“蔫叔别理解差喽,咱不是说便宜话,确实是这个理儿,你别有心理负担,就把这几个人挪到我院里,我不怕他。”
刘宝蔫脸涨的像个洋茄子,支吾半晌,咬牙说道:“罢咧,就在咱家窖咧关着吧!”他话音落下,不防兜头挨了一扫帚,那扫帚上沾的满是鸡屎泥尘,糊得刘宝蔫满头满脸,刘宝蔫正要发作,他家婆姨先吼开了:“恁娘咧,死要面子活受罪,恁就是个蝇子,铆足劲儿要跟大山碰碰咧——东边哪个村儿人,得罪咧人家,一圈栏三四十口羊,过咧一黑全叫毒死咧!状子递上去,娘咧立案都立不上,老头儿落个活活憋屈死,老娘们喝咧药。恁娘咧,也想叫咱跟着你喝药去咧!”
刘宝蔫无话可说,溜溜地低头回了家,从缸里舀起凉水一瓢瓢狠狠浇在头上。
安三边说:“当着人咧,不给老蔫儿留点儿面子。噗,噗——你这娘们儿,鸡粑粑都沾我衣裳上咧!”
“给他脸!”那婆娘气呼呼地,“哪天叫人家搓磨死,灵堂上挂照片儿,他那脸顶天儿二尺大!全村人替他叫好有嘛用。”
安三边一时无言,张之城喊人把王凯三人提出来,挪到自己住的院子。他到底放心不下,转到大队去看水口村来人情况,未到大队,先闻其声,十几个妇女一起嚎哭,好家伙,声震南天!到了大队,一个眼尖的指着张之城说,“那年青咧就是支书!”张岩冲着张之城杀鸡抹脖子地打手,张之城不解,张岩拉开嗓子喊道:“跑啊,跑,扯呼,跑!”
张之城反应过来,拔腿要溜,腿上似缚了千斤。打眼一看,是个不下二百斤的妇女抱住了自己的腿,那妇女一手拖住张之城,一手抱着娃子,胸脯还露着半截。“好样儿的秀花!”一个老太太猫儿般敏捷地走过来,张开没牙的嘴亲了亲那妇女手里的娃子,然后往下一倒,十分自然地箍住了张之城另一条腿,放了声儿:“造天孽啊,俺们一家老小,大肚子,奶娃子,统统地没收成,没饭吃啊!”
天哪,感情这二百来斤,不是吃出来的。
这是宋战羊使出的第一招,娘子军大摆诛仙阵。嘿,张之城对村间斗争有了新的认识,不光有刀光剑影,也有粉妆红裙。他也意识到了宋战羊的意图:这手棋是引而不发,随时保持一种压力,让你如鲠在喉。若非张之城已锻炼出了些耐性,保不齐真就被这攻心术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