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三边是木塘村治保主任,他带人把他们架开,混乱中张之城白衬衣被撕破,后边印了几个脚印。赵五冲向屋头,要去看妻子,“拦住他!”张之城喊道。张岩伸出双臂挡在屋子门前,赵五红眼跺脚嘶吼:“别拦着我,张叔,别拦着我啊!”张岩趁势抱住他,说道:“叔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现在不能进去,听支书说。”人群中随即有人起哄道:“对,听大官儿说。”
张之城无暇理会捣乱的人,他说道:“乡亲们,人死为大,一个村儿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原本都是来搭手帮忙的,这是弄什么呢?”说着,他走向赵五,说道:“您比我大,按岁数论,我得叫你一声五哥。五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嫂子是非正常死亡,非正常死亡要先请公家来验尸。”
“啥,啥是验尸,验啥尸?”赵五瞪着红眼问道。
“验尸嘛,就是一伙儿人,有女的也有男的,把你媳妇衣裳绞开,肠子肚子都豁开,检查一遍,检查完上边,再去检查……”安三边说得得意洋洋,不防赵五血红的眼睛瞪过去,六双石也嫌他说得粗俗,狠狠地指了指他,安三边气势怯了,缩到角落,不敢再说。
这时,一个老汉站出来说道:“支书,咱们山沟沟里,死了人按规矩找块地埋了就是,从来没有要惊动公家的。再说了,娘们儿家讲究个礼义廉耻,人活着的时候没出幺蛾子,死了倒叫人把身子瞄了。我也姓赵,是这赵茂儿的本家,真这样干了,我侄儿赵五还怎么在村子里活人哩?”老汉话说完,人群纷纷称是。
张之城在听闻六双石也掺和进来的时候,已经想到这事会有麻烦,但万万想不到,村民竟然用村里的陋习来对抗法律规定。一种无力感包围了张之城,他只好说道:“乡亲们,这是法律要求,不遵守法律要求是要进监狱的。”老汉叹口气,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张之城知道,这只是以威压人,并不代表自己将村民说服了。如果这样轻飘飘一句话带过去,在村民心里,自己只会越来越没有威信,工作也会越来越难推进。他脑子飞转,忽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歪招儿,他情知这样做并不光明正大,但为了稳住局面,暂且为之吧。言念及此,张之城说道:“乡亲们,村里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一个痴呆女人,心眼儿比平常人只大不小,那么到底什么事儿让她这样想不开呢?乡亲们,你们爱听戏,有一场青天审案的戏,作案的先把人杀死,后伪装成受害人上吊自杀的模样——”
说到这里,张岩反应过来,帮腔道:“对,最近村子周边老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见到妇女还吹口哨哩,幺大姐,是不是?”门外妇女嬉笑着推搡幺大姐,幺大姐“啐”地一口,红着脸挤出大门。
张之城点点头:“听说五嫂打绳结都打不利落,五哥家的屋子又这样高,五嫂自己在家的时候出这事,大家觉得正不正常?再者,按村里的说法,横死的人怨气重,倘若五嫂真有冤情,我这个村支书不替她伸张明白,不光各位老少爷们儿,老天爷也是不答应的。这事,于情于理于法,请五哥自己说,要不要请公家人来验一验?”
赵五冷静下来,陷入纠结,张之城的话显然打动了他,然而自己女人的身子被‘外人’看,委实又难以接受。“我要看她一眼。”赵五说道。
张之城示意张岩跟进去,不要破坏现场,他则跑到旱厕,悄悄拨通了报警电话。打完电话,张之城松了口气,似乎对基层工作有了一些心得。但他不会料到,更令人头疼的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