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呀。阿婆让妈妈给你打电话,妈妈不肯打;阿婆就自己拿妈妈的电话给你打,让我先说,然后她趣喊妈妈来接电话,可是妈妈不理睬她,自己回卧室了。阿婆就追进卧室,要拖妈妈出来。阿婆老凶了。老打我的屁股。说不定也会打妈妈的屁股。”
珍奇捂着话筒,声线软软萌萌的。
陆振中听在耳朵里,喜欢在心里。
对女儿的喜欢,冲淡了对桑白月不爱他的心酸。
如果桑白月心有所属,婚后的第五年,她婚前暗恋了十年的男人回过头来找她,他一定会爽快地成全他们。
陆振中分神权衡,不免跑神。
珍奇一个人自问自答。4岁孩子的思维极其跳跃,刚才还担心妈妈被阿婆打屁股,转眼就讲起小区里换了新的滑滑梯。
“滑滑梯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地上的小草。于是我们就趴着滑。趴着滑可好玩了,肚子痒痒的。爸爸,新的滑滑梯很大,很高,我有些害怕。爸爸,你什么时候过来,陪我玩滑滑梯?”
陆振中被问得赶紧收神。
“爸爸,呃,最近工作有点忙。”
珍奇叹了口气:“好吧。艾丽的爸爸从来不忙。艾丽的爸爸每天去送艾丽、接艾丽、带艾丽去吃麦当劳,陪艾丽玩滑滑梯。我可真羡慕艾丽。”
陆振中心弦被波动,酸涩难言。什么爽直成全桑白月的决心,突然就模糊了。
珍奇东拉西扯说了小二十分钟,声筒里忽然传来“砰砰”两声响,珍奇尖叫起来。
“发生什么事?”陆振中急问。
像是桑爸爸小跑了过来,抱住了珍奇,连声安慰:“不怕,珍奇不怕,阿公在。”
电话似乎被掉到沙发上,或者是掉到地上了。总之,珍奇的声音也好,老丈人的声音也好,统统变得遥远。吵架声漫了进来,能听出是桑白月和丈母娘在争吵,丈母娘在厉声数落着什么,桑白月在哭泣,间或有尖叫声。
陆振中惊愕。
他从来没有想过,丈母娘家还会有这样不和谐的场景。
桑白月偶尔会口气揶揄地说起她的妈妈,说她妈妈自己本事不大,逼迫人的狠心不小。陆振中有所耳闻,但从未当真。母女之间有看法也是常有的事。
依稀记得桑白月会抱怨她妈妈对她管教太严格。桑妈妈逼迫她,从3岁开始卷,一直卷到工作。她反抗也好,怠工也好,统统无济于事,直到卷到精疲力竭,也没能卷倒所有的同龄人。
有些人天生聪慧。
有些人既天生聪慧,又后天努力。
不是刻苦就能改变所有。
陆振中记得自己似乎有劝桑白月释怀。桑白月回了他一句什么,他一时想不起原话,只记得她幽怨又颓废的语气。
一直到一刻钟后,电话里的吵架声才停下来。
陆振中断断续续听到“钱”、“钞票”、“存款”之类的词。
这些词在陆振中的脑海里来回回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意思,它们是一个意思。
陆振中陷入忧郁。
他弄不清楚是桑白月把着钱不肯给他,桑妈妈在劝;还是桑妈妈在阻止桑白月转钱给他。
乒乒乓乓吵得那么凶,总归是意见有分歧。
一刻钟后,通话被掐断。
也可能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陆振中感到一种漫无边际的孤单,一寸一寸还们吞噬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