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凄凉的光倾洒向大地,风中夹杂一缕淡淡血腥。
有只野狐窜过竹林,不知是被山间镇町的灯火亮光吸引,还是被那源源不断乐声所牵绊,居然驻足不前。
乐声来自于小镇町上唯一一座居酒屋,破旧不堪却座无虚席。这些客人大都是赶脚的小商贩和下级武士,虽非大富大贵却暂时不担心生计。
也只有这种人可以舒心享受,这哪怕是这片刻的安逸快活。
居酒屋的能乐女春代年幼貌美,不经意间就使得众多酒客心猿意马;他们或是故意高声说话,或是不断打赏几个小钱;拼命在美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豪迈的一面。
只可惜这些秋代都假装看不到,也对众酒客猥亵盯着自己胸部的眼神视而不见。
一肥矮男子揩着满嘴的油,躲在折台后数铜钱,边数边双眼放光,外面的喧嚣似乎与自己无关。
这是战国肥前之地,普通的一个城下町。
一阵零碎马蹄声响起,狐狸闪进山林,街上行人也连忙四散躲避。
密集的马蹄声预示着两种可能:山贼或者军队;貌似哪种都是灾难。
“小川奉行!”那矮肥男子惊慌失措的从里面窜出来:“您可算来了!我是居酒屋的老板鸠兵卫……”
小川信佑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鸠兵卫看到后面马匹上下来的人之后,吓得瞠目结舌:“这!锅岛城主!您居然也……”
缓缓下马的锅岛直茂不露声色,他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已经是龍造寺家重臣,深得家主隆信器重。
现场尸体三具:门口一人,屋内两人。
锅岛不由得冷笑一声:“隔着一墙就有死人,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有心思听曲?”
鸠兵卫笑容有点僵:“呵呵,没办法的事情,酒屋停一天损失很大的……为了生计啊。”
锅岛没搭理他,径直走到尸体前查看。
“门口一人是逃跑时被斩杀的,所以面朝外伤口在后背;里面的两人都是正面迎敌被杀……”锅岛喃喃自语:“能以一敌三,真是好身手!况且其中两人剑术不错呢。”
鸠兵卫愣住了,他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
居酒屋斗殴,死了三人——这种事情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并不算惊世骇俗;但如果死的是普通人,城主锅岛直茂会亲自出马?
隔壁依然是莺歌燕舞,叫好声连连。
锅岛直茂不由得探头进去,他感到很好奇:是什么使得这刚死了人的居酒屋,照样门庭若市?
涂白粉面,夸张浓妆;台上的能乐女春代身材窈窕,舞姿中夹杂着西洋舞蹈节奏,看上去威风凛凛气势十足。
这种表演当下其实一点也不少见,南蛮文化已经渗透到了各个层面,但却没有把传统文化取而代之,而是被吸收进去成为一部分。
锅岛微微一笑,其实他本人对这种半舶来物其实不是很感兴趣,但能乐女的浓妆让他想起某人。
能乐女婀娜鞠躬后退去之后,众人意犹未尽……
一手持三味线艺妓欠身后跪坐下来。
清脆音符在凝脂般手指尖流淌出来,众人感到自己的心似乎被一根线牵引着,心中压抑的东西随着乐声涌动,颤抖……
凄楚苍拓的三味线曲调,瞬间使得谈笑众人鸦雀无声。
能乐女带来的热情轻佻轻易被扑灭,取而代之是沉郁优雅。
“锅岛大人?”小川试探着提醒对方,而锅岛却不为所动微微笑了:“有这种艺妓压场,鸠兵卫老板难怪这样发财呢。”
“小人……愧不敢当!”鸠兵卫不知道对方这句话什么意思,眼珠子瞪得溜圆深深弯下腰去:“在居酒屋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作为老板难辞其咎!但我确实是无辜的!请锅岛大人体恤小人难处……”
“体恤?”锅岛苦笑:蠢货,你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吗?
地上三具尸体,为首一人眉毛浓密发红,其余两人皆是身材粗壮勇武之辈,身上佩刀比一般的防身刀长很多。
红眉汉子正是家主隆信的私生子——小三太!其他两人是龍造寺隆信派来保护他的下级武士。
作为龍造寺家主,隆信在外面的风流债可是不少,没少给家臣们出难题。
“锅岛大人,怎么向隆信大人交代?”小川信佑的担心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小三太这混蛋哪里不好死,偏偏死在仅仅距离锅岛城池一箭之地,这可怎么解释?
锅岛直茂没有说话,他的一双眼睛细细扫视着一切。
纸门是被撞破的,却不是打斗中造成的,因为凶手刀刀命中根本没有任何纠结,作战场地并没有延伸到别处,仅仅是居酒屋门前方寸之地而已。
锅岛回头看看居酒屋守卫,只见对方脸上肿着一大块;跟锅岛的目光稍一接触旋即低下头去。
他转身问道:“老板,他们因何事起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