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们停了下来,又看见一个年轻人从竹林外慢慢的走了进来。
这个年轻人神态也很沉稳,腰间悬挂着一柄平常的青钢剑,看上去跟他的相貌一样非常平凡普通,就像在大街上看过一眼就会忘记的人,整张脸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唯一能仔细看到的是,他的眼睛非常有神采,是那种蕴藏在平静之下的神采,好像只要遇到光芒就会闪亮起来。
他走得不慌不忙,就好像晚饭后走在大街上散步,一直走到他们跟前。
柳随风忍不住问道:“你知不知道走进这里有多危险?”
年轻人居然很老实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里才应该是青阳帮的要地。所以我一直在看着将军的手。”
将军的手不动,就代表着没有发出号令。
柳随风道:“看来你还不傻,那你还敢来?江湖中人,只要走进这里,随时都可能被砍成十七八块,或者被暗器钉成刺猬。”
年轻人说道:“我当然知道这里很危险,但是只有越危险的地方,才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价值。”
他的目光看向将军,说道:“九月二十那天在平安道上的遭遇的刺杀恰好被我看到了。”
将军道:“哦?”
年轻人道:“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掉进了七杀的圈套,但是在我看来,恰恰是七杀掉进了你们的圈套。”
将军露出一丝微笑,反问道:“何以见得?”
年轻人道:“因为七杀在青阳城里的时间一定不短。在青阳城呆的时间太久,就好像夜晚太长,梦做得也太久。”
他跟着解释道:“七杀的死士就像在阴暗里躲着的毒虫,不能见光。这几个人虽然身份不一样,但是他们要刺杀你,就必须等机会,要等机会,就必须要时间。但是在青阳城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青阳帮足以能够把每一个人的底细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若是没有底细的人,当然就更值得怀疑。”
将军淡淡一笑,道:“有道理。”
年轻人道:“所以七杀的行动,从一开始就已经陷入了你们的算计之中,就像鸟儿一直都在罗网里,断然不会有成功的机会。你们什么时候出现,自然就是计划已经完全安排好以后的行动。”
将军点了点头,道:“暗杀的行动如果没有主动权,就是一场必定要靠运气才能成功的计划。只不过我们都不怎么相信运气。”
柳随风在旁边笑道:“这几只臭虫子天天蹲在平安街口,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既然他们总认为自己运气很好,我们就不得不告诉他们,他们的运气在青阳城里其实并不好。”
运气在实力差距面前,的确通常都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妙。
唐猛看看这个年轻人,道:“不过能够看出这一点,你的确已经不笨。”
年轻人脸上没有丝毫得意的神情,反而露出沉思,继续道:“可是你们能够想到的,为什么七杀想不到?这一直让我很奇怪,七杀明知道这样的行动是飞蛾扑火,为什么还要准备这么多诱饵放到青阳城里来?七杀绝对不是江湖中热血冲动的组织。”
这是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却显然值得深思。
这个年轻人说话不但坦率,而且还非常直接。
一个暗杀组织如果变得热血冲动,简直就像武林大派变成了跑江湖的戏班子那样滑稽可笑。
这个年轻人就是付唐。
柳随风道:“也许他只是低估了青阳帮的强大呢?”
付唐道:“顶尖组织的领导人,一定不会做无谓的行动,也一定不会有无谓的牺牲。”
七杀无疑就是江湖里顶尖的组织。
将军笑道:“我有些兴趣了,那你是怎么想的?”
付唐道:“我不可能知道七杀会怎么想,也不清楚他们的计划,不过我做了一件事情。”
柳随风问道:“什么事情?”
付唐淡淡地道:“我只不过把你们击伤的那个年轻人帮他养好了伤,然后断了他想死的念头,把他送了回去,至于后面怎么样,我已经不再关心。”
付唐怕他们不明白,又解释道:“也许他会死,也许他能回去,也许他就此隐退江湖,但是不管哪一种结局,对青阳帮而言都是有利的,对七杀都是不利的。”
无名如果是死或者回去的话,对七杀的死士当然是一种冲击,如果就此消失江湖的话,当然也会动摇其他死士的意志,活着虽然并不容易,却总是一个希望。
将军懂得这个意思,所以他点了点头,道:“不错,那天我交代承文的时候,的确没有安排那个杀手该怎么处理,我也的确希望他可以成为一个变数。”
他显然希望有人能够帮他处理这样的手尾。
将军说不错的时候,通常都代表着他的满意。
付唐又道:“无论是武林中的哪一个帮派,谁都不会把刺杀自己的仇敌放任自由,所以这件事情只能让别人来做,青阳帮却不能做。想杀人的永远都是人,不是刀。”
将军道:“七杀这个组织只是一把刀,无论是谁都可以使用这把刀,青阳帮跟这把刀当然不会有仇恨。不过如果仇恨被所有人看到了,这把刀的处理就很有必要了。”
掉进陷阱的人当然不能怪陷阱,被刀砍伤的人当然也不能去跟刀结仇。
这虽然是个很浅显的道理,可是能悟透并且处置好却并不容易。
柳随风笑道:“这么说,你做这件事是为了青阳帮而做的喽?”
付唐道:“在这件事情做完之前,它只是我为自己而做,但是做完以后,却是可以为青阳帮而做。”
这句话很拗口,但是在场的人都已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事情没有成功之前,想法再多也只是个人想法,只有把事情做成功了,付出的辛劳才会有价值。
唐猛忍不住拍掌笑道:“你果然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
柳随风道:“你想要什么呢?”
付唐忽然拔剑,剑出鞘,闪电般的往前刺去。柳随风和唐猛一紧张,身姿已经微微弓起,只有将军神色不动,他已经看出这剑并不是刺向他。
这一剑刺出再收回,干脆利落,剑尖上已经带回一朵菊花的花蕾,手臂悬腕凝而不发,却不见一丝颤抖。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要刺断菊花幼嫩的茎秆并将花蕾留在剑上,这份力道和判断已经极为难得。
将军拍拍手,赞道:“好快的剑,好准的剑,好稳的剑。”
快和准都不难,难的是又快又准又稳。
付唐傲然说道:“我知道这手剑法很不错,应该也很值钱。”
将军微微一笑,说道:“那还要看放在什么地方,明玉装在鸡蛋篮子里,就只能和鸡蛋一起卖。石头混在珠宝里,一样可以价值连城。”
这话也很有道理,年轻人微一思索,神情上已经露出了恭谨。